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质问，而是一段悠扬的、属于柴可夫斯基的钢琴协奏曲。音乐声中，夹杂着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和男人女人的低笑，构成了一幅奢靡而又遥远的背景。
然后，那个慵懒中带着一丝沙哑，仿佛永远睡不醒，却又充满了穿透力的女声，才缓缓响起。
“我的‘毒蝎’，看来，你的‘友好’对话，进行得并不顺利？”
喀秋莎的声音，像一杯加了冰的伏特加，顺着电波，灌入安娜的耳朵。
安娜沉默着。她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听着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她脑海里回响着林风最后那几句话，回想着那个巨大而又充满了秩序美的全息模型，回想着穹顶之上那片璀璨的星空。
最终，她用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颤抖着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她从未想过会问出口的问题。
“首领……”
“您说……我们正在为之奋斗的这一切……”
“它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电话那头的音乐声，停了。
那片奢靡的背景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
足足过了五秒钟，喀秋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那份慵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刀锋般的锐利与冰冷。
“安娜·波波娃少校，你在质疑你的任务？”
“我没有。”安娜的回答，有些无力。
“那你是在质疑你的信仰？”喀秋莎的声音，拔高了一丝，像一根绷紧的琴弦，“还是说，一次小小的失败，就让你那颗号称用西伯利亚的寒冰铸就的心，开始融化了？”
“我只是……”安娜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语。
“我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喀秋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语气里的轻蔑毫不遮掩，“林风，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被宠坏了的华夏小子。你的失败，只证明了你的无能，而不是他的强大。”
“你让我很失望，安娜。”
“现在，我命令你，立刻中断与目标的所有接触，销毁所有相关资料，返回默斯科。你需要接受一次全面的心理评估和忠诚度审查。”
“这是命令，听懂了吗？”
不容置疑的口吻，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安娜的心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组织最锋利的刀，是喀秋莎最信任的武器。可现在她才明白，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件工具。好用的时候，就夸赞几句。不好用了，就随时可以被召回、审查，甚至……销毁。
她想起了林风在长廊上说的话。
“你可以选择，继续做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将军强硬的态度，非但没有打消安娜的疑虑，反而像一把铁锹，将那颗刚刚被种下的、名为“怀疑”的种子，深深地埋进了她的心底，还浇上了一瓢滚烫的油。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她所效忠的那个庞大的、冰冷的国家机器之间，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她不再是那个无条件服从的机器，她开始“思考”了。
“我……明白了。”安娜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很好。”喀秋莎的声音，又恢复了那份慵懒，“我在默斯科等你。希望你的评估报告，不会太难看。”
电话被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机械的忙音。
安娜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任由它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她坐了很久很久，然后，她她颤抖着，点开了林风给她的文件。
预想中复杂的代码或者新的图纸并没有出现。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份排版清晰、逻辑严谨的pdF文档。
文档的标题，让她的瞳孔，在一瞬间紧缩到了极致。
【关于“北极星”计划第三代超导冷却系统设计蓝图的结构性漏洞与灾难性后果预估分析报告】
“北极星”计划！
那是炎熊国最高机密的、下一代战略核潜艇的动力核心项目！那份冷却系统图纸，是她用下属的性命换来的，是她准备向喀秋莎邀功的唯一资本！
而现在，林风用一个平淡的标题告诉她，那是一个陷阱。
安娜的后背，一层冰冷的汗水，瞬间就冒了出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行一行地，仔细阅读着那份报告。
报告的内容，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它不像一份技术文档，更像一份……死亡预告。
【……根据原图纸设计，其核心的‘量子隧道热交换’矩阵，在压力超过临界值7.3个标准单位后，其内部的超导材料晶格，会因为‘信息熵’的不可逆增益，产生一种非物理性的结构崩塌……】
【……通俗来讲，它就像一个被完美编码的程序，被删掉了一个最关键的标点符号。】
【……这种崩塌，无法被任何现有的物理传感器所检测到。它会像一个微小的黑洞，无声无息地，吞噬着反应堆核心的能量，并将其转化为一种不稳定的、高频的亚空间辐射。】
报告的后面，附上了一份详细的模拟动画。
动画里，一座巨大的、代表着“北极星”计划核心反应堆的模型，正在平稳地运行着。
当压力值达到7.3时，模型的核心区域，一个肉眼看不见的、代表着“信息崩塌”的红色光点，出现了。
然后，在万分之一秒内，那个光点，轰然扩散。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白。
代表着整个反应堆的巨大模型，连同它周围的一切，都在那片白光中，被从这个维度上，彻底“抹”去了。
报告的最后，是一行冰冷的、用红色加粗字体标注的结论。
【预计后果：在全功率运行后的第72小时14分3秒，‘北极星’号战略核潜艇，将与其艇上135名船员，以及其搭载的12枚‘末日’级核弹头，一同从物理世界，彻底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
安娜看着那行字，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成了冰。
她明白了。
林风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用这份图纸来陷害炎熊国。
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告诉她背后的所有人：
我拥有随时可以毁灭你们、但却选择了宽恕的权力。
我能赐予你们希望，也能将你们连同希望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这是一种神明般的、降维打击。
一种超越了所有阴谋、所有算计的，绝对力量的展示。
安娜再也支撑不住，她从椅子上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想起了林风在那个未来感十足的展示厅里说的话，想起了他眼中那种对未来的、近乎于虔诚的憧憬。
“我们是在为这艘正在沉没的破船，打造一台全新的、永不熄灭的引擎。”
她又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在黑暗中行走，在阴谋中算计，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她想起那些被她当成棋子利用过的人，想起那些被她毫不留情牺牲掉的同伴，想起电话里喀秋莎那冰冷而轻蔑的语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国家和信仰而战。
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在那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上，为了抢夺一块腐烂的木板，而弄得满手血污的可怜虫。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迷茫和疲惫，像潮水一样，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为之奋斗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荒谬，那么可笑，那么……不值一提。
她那颗用西伯利亚的寒冰铸就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碎了。
与此同时。
“鹊桥”基地，林风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知道，自己已经撒下了那颗最关键的种子。现在，他只需要等待它生根、发芽。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宇宙大爆炸般的姿态，轰然炸响。
【叮！检测到来自异性“安娜”的“信仰崩塌”、“价值重塑”与“迷茫依赖”的超高浓度混合情感！】
【该情感具有极强的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正在进行情感能级判定……判定完成！】
【恭喜宿主！触发特殊事件：“迷途羔羊”！】
【幸福值+5000！】
【幸福值余额：8656.2！】
【恭喜宿主！系统信用评级已提升至“尊贵VIp”！您的专属客服小幸，将为您提供24小时一对一贴心服务哦，亲~需要来一发点的量子计算机庆祝一下吗？】
【叮！恭喜宿主幸福值余额突破8000点大关！系统商城已自动升级！第四层【跨时代工程】已解锁！】
【为庆祝本次升级，系统将自动扣除‘层级解锁服务费’506.2点幸福值。感谢您的惠顾，祝您购物愉快，亲~】
林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幸福值余额：8150.0。】
【当前可兑换最高级商品：【量子计算机设计蓝图】（售价：点幸福值）。】
林风看着那个闪烁着金色光芒的、从未有过的庞大数字，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知道，这个数字背后，是一个女人整个世界观的崩塌，和一个顶级特工二十年信仰的毁灭。
他不是神，他只是个利用了人性的赌徒。
而这场赌局，他赢了。
深夜两点。
那间被绝对黑暗笼罩的房间里，安娜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恐惧，也没有迷茫。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她没有去收拾行李，也没有去销毁任何文件。
她只是走到窗边，拉开了那厚重的、隔绝了整个世界的窗帘。
窗外，是京都璀璨的万家灯火，但是在她眼中仿佛看到了默斯科的夜景。
最终，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启动了她最后一个、也是最隐秘的紧急联络方式。那是一个被植入在她臼齿里的、一次性的微型信号发射器，只有在面临最高级别的生命威胁，或者……决定彻底背叛时，才会启用。
她向林风，发送了一条信息。
信息的内容，只有一个词。
“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