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夜幕降临。
周建国再次来到了顾家，这一次，他的脚步都透着一股轻快。
他一脸兴奋地把那个纽扣录音器，双手奉上，交给了苏月禾。
“苏同志，幸不辱命！”
“都录下来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苏月禾接过录音器，指尖在小小的按钮上轻轻一按。
一阵细微的电流嘶声后，王秀莲那尖酸又贪婪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从那枚小小的纽扣里泄露出来，仿佛附骨之疽。
“……五张工业券，一张都不能少，五百块钱！崭新的票，这个价钱你上哪儿找去？”
“现金交易，当面结清！我可不认什么欠条！”
紧接着，是另一个男人刻意压低，显得格外谨慎的声音。
“行！五百就五百！东西没问题就行！”
录音很短，但从报价到敲定交易方式，每个环节都精准地记录在案，是铁一般的证据。
顾云泽在旁边听着，病弱苍白的脸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缓缓眯起，眼底的兴奋几乎要凝成实质，嘴角的笑意如淬了蜜的毒，缓缓扩大。
王秀莲的末日，终于到了。
“周同志，这次，多谢你了。”苏月禾收起录音器，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的谢意。
“苏同志，您千万别这么说！”周建国连忙摆手，脸上满是敬佩，
“能为您做事，是我的荣幸！这种蛀虫，就该被揪出来！”
送走周建国。
顾云泽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大型犬，拉住苏月禾的衣袖，眼底闪烁着兴奋又嗜血的光：“老婆，我们现在就去找她算账吗？我已经等不及看她痛哭流涕的样子了。”
“不急。”苏月禾摇摇头，眼神沉静如深海。
“好戏，要等观众到齐了再开场。尤其是最重要的那位。”
她在等顾振华。
她不仅要让王秀莲身败名裂，更要让顾振华，这位大家长，亲眼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家庭，内里早已腐烂成什么样子。她要让他，亲手斩断对王秀莲最后的那点愚蠢情分。
第二天，是周日。
顾振华难得地没有去单位，待在家里。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除了被电怕了躲起来的顾伟）难得地聚齐了。
餐桌上的气氛，依旧是死气沉沉，压抑得连筷子碰撞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苏月禾“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
她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主位上的顾振华，淡淡地开口。
“顾叔，我有点事，想跟你和王姨，单独谈谈。”
顾振华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丝不耐。王秀莲的心里，则猛地“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去书房谈吧。”顾振华最终还是沉着脸点了点头。
书房里。
顾振华坐在主位上，王秀莲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局促地站在一边。苏月禾和顾云泽，则好整以暇地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仿佛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说吧，什么事？”顾振华的语气，很不耐烦。
苏月禾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纽扣录音器，轻轻放在了红木书桌上。
她按下了播放键。
王秀莲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书房。
“……五张工业券，一张都不能少，五百块钱！”
当听到自己声音的那一刻，王秀莲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褪。她像被一道无形的雷劈中了天灵盖，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手脚冰冷得像死人。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被录下来了？！
顾振华的脸色也瞬间从不耐烦转为震惊，再从震惊转为铁青。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个不断发出声音的小小“纽扣”，太阳穴的青筋像蚯蚓一样突突直跳。
录音播放完毕。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秀！莲！”
顾振华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三个字，声音里饱含着滔天的怒火。他猛地转过头，那眼神像是要活剐了她。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背着我，倒卖单位的票证！你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去蹲大狱吗？！”
他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起伏，一把抓起桌上厚重的黄铜烟灰缸，想也不想就往王秀莲头上砸去。
“爸！”
顾云泽突然开口了。他施施然站起来，看似挡在了王秀莲身前，实则堵住了顾振华的路。
当然，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说出更诛心的话。
“爸，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他一脸“真诚”地劝道，
“王姨她……她也是有苦衷的。前几天，她不是刚赔了我们二百块钱吗？手头一紧，这才走了歪路，说到底，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火上浇油。
顾振华的怒火，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坝。敢情，她倒卖票证，是因为赔钱给了自己的亲儿子？而赔钱，又是因为她去诬告自己的亲儿子？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家的灾星！
“你给我滚开！”顾振华指着顾云泽，怒吼道，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王秀莲已经彻底吓傻了。她“扑通”一声，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涕泗横流地抱住了顾振华的大腿。
“振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啊！”眼看求饶不成，她猛地指向苏月禾，像条疯狗开始胡乱攀咬：
“都是她！都是苏月禾逼我的！是她讹诈我，我才没了钱，我才……”
顾振华看着她这副丑态百出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反胃。他一脚踹开她，吼道：“闭嘴！”
他现在，杀了王秀莲的心都有了。投机倒把，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他这个当丈夫的也脱不了干系！停职调查都是轻的，搞不好这身穿了几十年的军装都得被扒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通红的眼睛转向真正的掌控者——苏月禾。
“你……想怎么样？”他沙哑地问道。
苏月禾看着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分家。给我们一处单独的房子，家具要全新的，从此我们两不相干。
第二，把顾强的名字，报到下一批下乡的名单里。”
轰！这两个条件，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王秀莲心上。
分家？还要让她最宝贝的儿子去农村吃苦？这是要她的命根子啊！
“不行！我不同意！”她尖叫起来。
然而，没人理她。
顾振华死死地盯着苏月禾，胸口剧烈起伏。两相权衡，该怎么选，一目了然。
“好。”他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带着血腥味，
“我答应你。”
王秀莲听到这两个字，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瘫软在地。
得到满意的答复，苏月禾站了起来，拉起顾云泽的手，准备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一直压抑着怒火的顾振华，目光无意中瞥到了自己儿子顾云泽的脸上。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病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看好戏般的讥讽笑意。
那眼神，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进了顾振华的心脏！
被妻子背叛，被儿媳拿捏，现在，连这个自己从未看在眼里的病秧子儿子，都在嘲笑他！
屈辱、愤怒、被背叛、被蔑视……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小畜生！你敢算计老子！”
顾振华彻底疯了，他像一头发狂的公牛，绕过书桌，蒲扇般的大手带起一阵恶风，不是抽向苏月禾，而是直直地朝着顾云泽的脸扇了过去！
顾云泽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躲，但常年病弱的身体反应慢了半拍。
电光火石之间！
苏月禾的眼神骤然冰封，杀气瞬间席卷了整个书房！
“找死！”
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顾云泽往身后一拉，另一只手闪电般抬起，迎上了顾振华的手臂。
指尖与手臂接触的刹那——
“滋啦——！！！”
一道刺眼的蓝色电弧，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在两人之间炸开！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臭氧和皮肉烧焦的焦糊味！
“啊——！！！”
顾振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浑身剧烈地抽搐痉挛起来，头发根根倒竖，眼珠子向上翻白，口中吐出白沫。他那只挥出去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焦黑色，像一截被雷劈过的朽木。
“扑通！”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摔在地板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一下下抽搐，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整个书房，死寂一片。
顾云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将自己牢牢护在身后的妻子，她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冷酷得如同神只。
苏月禾缓缓收回手，指尖上，一缕微弱的电光悄然隐去。
她转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抽搐的顾振华，声音淬着万年寒冰，一字一顿：
“动他一下，我，废了你。”
“他是我的人。你也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