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简南絮微怔的侧脸,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声音低沉却坦诚。
“董为民的案子,从引诱他打公粮的主意,到黑市上找人和他合作留证据,再到把他杀人的证据交到孙秋华手上,我确实推波助澜了。”
“不,应该说,是我一手策划的。”
“这种人,贪婪成性,又自大狂妄,只要递过去一点利益,他就会像饿狼一样落去圈套。”
他说话的声音听不出颤音,但莫名的,简南絮就是感觉他在紧张。
“我只觉得解气。”
简南絮仰头望他,眼底盛满星光。
“对付恶人,就该用恶人的法子。”
她不是圣母,见不得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得意洋洋。
对恶人讲慈悲,就是对好人的残忍。
“你没做错。”
简南絮反手握住祁京墨的手,指尖带着坚定的力道。
“孙秋华忍了二十多年,张大牛沉冤二十多年,要是没有你这聪明的办法,他们是不是还要继续被埋在泥里?
况且,粮食不是你架把刀子在他脖子上让他偷去卖的吧?”
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轻声说:“我爸常说,治顽疾得用猛药。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光明正大的胜利?
有时候,就得有人站在阴影里,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揪出来。”
祁京墨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认同,心头那点顾虑彻底烟消云散。
他原以为她会觉得他手段阴鸷,却没想到她看得这样透彻,甚至比他更坦然。
她果然是上天特意送给他的媳妇儿,无论是绝美的容颜,无比契合的身体,还是异常同频的思想,都完美得让他觉得不真实。
初见时只觉她清丽脱俗,像山间的明月,带着疏离的光。
相处后才发现,这轮明月会为他温柔洒落。
就像此刻,他坦陈那些不算光彩的手段,她没有丝毫退缩,反而能看透他藏在算计背后的公道心。
这种懂得,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他动容。
祁京墨收紧手臂,将她深深地拥进怀里,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幽香。
他从未信过命中注定。
可遇到简南絮之后,才明白有些相遇,就是为了让你知道。
这世间真的有一个人,能与你灵魂共振,让你甘愿卸下所有防备,把最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付。
“这辈子,赖上你了。”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简南絮在他怀里轻笑,抬手回抱住他。
“好啊,那你可得抓紧了。”
…………
董为民的案子审得很快,他们是带着确凿的证据来抓人的。
这也得益于他平日里狂妄的性格,认为董家在雪绒县可以一手遮天,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根本就不避讳人。
除了盗卖公粮、杀人,他还收受巨额贿赂,违规给下属升职,违规调动,插手国营厂子的正常经营……
桩桩件件案情公布出来的时候,全省震惊,还惊动到了京市的大领导。
董振民想的办法一个都实现不了,实在是董为民犯事的时候,太嚣张也太不知收敛,留下的证据链环环相扣。
从盗卖公粮的台账记录、黑市交易的资金流向,到收受的贿赂清单、违规操作的文件批复。
再到二十多年前那把沾着血迹的凶器菜刀和新找到的人证,每一项都铁证如山,容不得半点狡辩。
案情通报出来那天,雪绒县的百姓挤在公告栏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罪证,骂声不绝。
这样的恶徒,早已激起了公愤。
最终,数罪并罚,董为民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行刑那天,天气阴沉得厉害。
董振民站在远处,看着那道曾经不可一世的身影倒下。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的失态。
他终究没能保住这个弟弟,董家的名声,也彻底毁在了这场滔天罪孽里。
甚至,他和侄子,还要和他登报断亲,连尸首,都只能偷偷摸摸去收……
【无论背后的人是谁,他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孙秋华没有去,只是在家烧了一沓纸钱,对着空气轻声说:“大牛,冤屈报了。”
董家的宅子被封了,除了让他们娘仨回去收拾了自己的私人衣物,其他东西一样不许动。
孙秋华和董继尧回去把衣服都拿完了出来,暂时放在医院。
“继尧,你是不是在怪妈?”
孙秋华低垂着眼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不后悔出来举报董为民,只是觉得对不起儿子。
董继尧低着头,踢着墙根,好半天才闷闷地说:“不怪。”
可那声音里的生涩,骗不了人。
孙秋华叹了口气,蹲下身想拉他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
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我忍了二十多年,我的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孙秋华的声音发颤,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像是在对儿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忏悔。
“夜里一闭眼,就是大牛浑身是血的样子,他总问我为什么不救他……
我对着上天说过无数次对不起,可不说出真相,这对不起三个字,轻得像羽毛。”
“我知道。”董继尧的声音更哑了。
“妈,我都知道的。”
“妈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
孙秋华抬手,轻轻擦去儿子脸颊的泪。
“怪妈也好,怨妈也罢,妈都认。但你要记住,人活一辈子,不能亏了良心。”
走廊里的风带着凉意吹过,董继尧吸了吸鼻子,突然伸手抱住母亲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衣襟上,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
“妈,我不怪你了。”
孙秋华身体一僵,随即紧紧回抱住儿子,眼泪无声地淌下来。
“你跟着你大伯,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你大伯恨我,恨我害死了他的弟弟。
但是他不会迁怒你,因为你是董家唯一的后了。”
孙秋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抚过董继尧乱糟糟的头发,眼里藏着化不开的酸楚。
“妈要带着你姐回老家,回妈的老家。你以后,在你大伯面前,就当我们俩死了,知道吗?”
董继尧不语,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些,想用力记住母亲怀抱的温度,记住妈妈的味道。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灌进来,卷起地上的一片纸屑,像个没人要的孩子,晃晃悠悠地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