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并非源于自身,却比任何酷刑都更加真切,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将她的神魂与另一具正在崩坏的躯体紧紧相连。
杨婉儿猛地睁开眼,密室的阴冷让她打了个寒颤。她不能再等了!
她拔下头上那根最不起眼的素银发簪,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指尖。
尖锐的刺痛传来,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精准地滴在她手腕那只看似平平无奇的玉镯上。
“娘亲,”她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决绝的讥诮,“你日日夜夜逼我佩戴这劳什子首饰,说是什么祖传的规矩,却不知它真正的用处,是导引千里之外的药泉!”
话音未落,那滴鲜血仿佛拥有了生命,瞬间沁入玉镯的纹理之中。
原本温润的玉石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下一刻,玉镯竟在她手腕上融化、伸展,化作无数条碧绿色的藤蔓!
“砰——!”
坚固的窗棂被狂暴的藤蔓瞬间撑爆,木屑纷飞。
这些藤蔓如活物般扭动着,破窗而出,在空中汇聚成一道粗壮的根系,无视一切阻碍,如一道绿色的闪电,直指百里之外,那处只有杨家核心才知道的秘密药泉!
沿途,藤蔓所过之处,奇迹正在发生。
一个被管家鞭打得皮开肉绽的仆役,正痛苦地蜷缩在角落,藤蔓的虚影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他背上狰狞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恢复如初!
一个个因劳作而旧伤累累的下人,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多年的沉疴顽疾刹那间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山涧旁,赵咸鱼正被陆离悠扬的琴声安抚着焦躁的心,可琴声陡然一变,仿佛染上了无尽的悲戚。
她猛地按住心口,脸色煞白,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攫住了她。
“有人在哭……那哭声……好熟悉。”这哭声充满了绝望、不甘与滔天的怨气,仿佛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她再也站不住,踉跄着,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冲向那片清澈的山涧。
她的理智在尖叫,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当她的指尖触及冰凉泉水的瞬间——
“轰隆!!!”
整片山涧泉水仿佛被投入了万吨炸药,轰然沸腾!
水流不再是透明,而是化作了无数条纯金色的锁链,咆哮着冲天而起,以撕裂天穹之势,跨越数十里空间,狠狠地抽向杨氏宅邸!
那曾经象征着权势与威严的高大围墙,在金色锁链的绞杀下,脆弱得如同沙堡,瞬间被绞成齑粉!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云霄,烟尘滚滚,一个巨大的缺口暴露在世人眼前。
触发这一切的,正是杨婉儿在密室中,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哭泣!
她的悲伤,通过血脉的共鸣,竟激活了这片与她命运相连的“悲泉”!
“冲进去!抓住杨德昌,让他交出解药!”
韩十七双目赤红,率领着身后大批形容枯槁的病患,趁着围墙倒塌的混乱,如潮水般涌入杨府。
他们本以为会面临一场血战,却被眼前诡异的景象惊得呆立当场。
只见庭院内、厅堂里,所有杨家引以为傲的金银器皿、古董珍玩,此刻正像蜡烛一样融化,金银汁液在地上流淌,却不灼人,反而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药香,最终凝聚成一团团救命的药膏。
“是她……是那丫头干的!”韩十七瞬间明白了什么,震惊地低吼,“她把药泉的水,直接导入了杨家的地下管网!”
就在这时,正堂供奉的一顶用极品翡翠雕琢而成的凤冠,突然发出一声脆响,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刺目的金光从裂缝中射出,那并非祥瑞之光,而是审判的烈焰!
在金光的灼烧下,翡翠头冠层层剥落,露出了里面令人作呕的内核——一团用无数病患脱落的头发,混合着污血编织而成的诡异符咒,此刻正在金光中痛苦地扭曲,发出凄厉的尖啸,最终化为一撮飞灰。
千里之外,皇城深处的一间密室里。
凤玦缓缓展开一幅刚刚到手,还带着墨香的《血脉共鸣图》。
图上,代表杨婉儿的那一点金芒,与代表赵咸鱼的那一抹云纹,此刻竟跨越了图卷上的万千山河,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辉。
“原来如此……所谓的祥瑞之力,本质上是在寻找它‘未竟的悲悯’。”他祥瑞需要载体,而悲悯,则是驱动这力量的钥匙。
他压低声音,对身后的阴影下令:“影六。”
“属下在。”
“去告诉小皇帝,不必再派人搜寻了。他丢失了三年的传国玉玺,此刻,正在杨婉儿后颈的胎记里,灼灼发光。”
泉水边,混乱与毁灭仿佛都已远去。
赵咸鱼紧紧抱着怀中脱力的杨婉儿,这个刚刚还爆发出毁天灭地力量的少女,此刻却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浑身微微颤抖。
陆离的琴音不知何时已然转为清亮欢快,充满了新生与喜悦。
他侧耳倾听着远方的动静,脸上露出惊叹的神色:“听!奇迹……杨小姐的泪珠滴入了泉水,百里之外,那些被杨家药渣毒瞎了双眼的盲人,竟然……竟然看见了天边的彩虹!”
赵咸鱼低头,看着怀中少女苍白而精致的脸庞,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与自己同出一源的亲切气息,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怜惜与暖意。
暗处,凤玦的身影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他凝视着泉边相拥的两个少女,指尖轻轻摩挲着另一幅图卷——《七情地脉图》。
图上代表“悲、恐、惊、怒、思、忧”的六道纹路早已被点亮,唯有最后一道,也是最核心的位置,始终一片空白。
而就在此刻,就在赵咸鱼与杨婉儿相拥的那一刻,那片空白之上,一个笔画繁复、尊贵无比的金色纹路,正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爱”字。
杨婉儿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力量,这股力量温暖而强大,让她不再畏惧。
她轻轻拭去脸颊上不知是自己还是赵咸鱼留下的泪痕,凝视着这片因悲悯而生的奇迹之泉。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第一次在她心中破土而出——
或许,这泉水不仅能洗去世间的伤痛,也能洗去母亲留下的,那层层叠叠、真假难辨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