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恐怖的风暴并未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自她左肋下三寸的旧伤处,一滴滚烫的、仿佛熔化了太阳的金色血珠猛然迸发!
血珠离体的瞬间,并未下坠,而是化作一道纤细的金线,径直射向石室穹顶。
整座石室剧烈震颤,那片亘古不变的星图仿佛被注入了截然相反的生命,所有的星辰在一瞬间凝滞,随即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开始逆向旋转!
星河流转,光屑飞溅,一股苍凉而磅礴的力量从天顶倒灌而下,直指赵咸鱼。
“不好!”小星儿骇然失色,他猛地跪倒在寒潭边,不顾一切地用匕首划破掌心,将鲜血滴入潭水,双手在水面上飞快地勾勒着,“公主,稳住心神!这是您的命星在反噬!天权位在哭!那是您七岁时亲手点亮,埋下的‘种子’星星啊!”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被体温捂热的、残破不堪的冷宫墙皮。
那是他冒死从早已化为废墟的冷宫里带出来的唯一念想。
他颤抖着将那块墙皮按入潭水之中。
奇迹发生了。
冰冷的潭水仿佛成了最灵敏的显影液,墙皮上那些早已模糊的痕迹在水中重新变得清晰——两个歪歪扭扭、却刻得极深的小字浮现在水面之上:种田。
那是她幼年时,用稚嫩的指甲,一下一下刻在冷宫墙壁上的梦想。
不是凤冠霞帔,不是权倾天下,只是最朴素的,想要一片能长出粮食的田地。
就在此刻,凤玦已然察觉到外界耶律昭大军的铁蹄声与巫祝的咒语声正疯狂冲击着石室的无形壁障。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准备在潭面上画出至刚至阳的龙魂封印阵,以隔绝内外。
然而,当他的指尖血触及水面的刹那,他的动作却猛然僵住。
他惊骇地发现,赵咸鱼那压抑在喉咙深处,几不可闻的啜泣声,正一丝丝、一缕缕地逸散出来,它们并非无形之物,而是在空中凝结成一道道细密的金色锁链!
这些锁链穿透了石室的壁障,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竟如活物般精准地缠向远处耶律昭军阵中央那面象征着战神之魂的玄铁王旗!
王旗上的凶煞之气在接触到金色锁链的瞬间,发出了凄厉的悲鸣,仿佛被天敌扼住了咽喉。
“以悲为兵,以泣为锁……这到底是什么力量!”凤玦心神剧震,当机立断,放弃了画阵。
他猛地掷出腰间一枚温润的龙纹玉佩,厉声喝道:“坤元,御!”
玉佩在空中爆开一团柔和的白光,光芒之中,竟缓缓走出一个身着素衣、面容悲悯的女子虚影——正是早已陨落的素女祠主!
她的虚影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外界的战场,那数万匹躁动不安、杀气腾腾的战马,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臣服的嘶鸣,而后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巨大的头颅深深叩首,仿佛在朝拜它们唯一的神明。
万马齐喑,铁蹄化作叩首,一支无敌的铁骑,瞬间变成了一群温顺的灵兽。
穹顶的星图旋转得愈发狂暴,最终在“咔嚓”一声脆响中,轰然崩解!
无数星光碎片如暴雨般坠落。
就在这毁灭性的瞬间,赵咸鱼像是被某种古老的本能驱使,她猛地将怀中那块早已被鲜血浸透的襁褓,狠狠按入了潭心!
刹那间,整座寒潭沸腾了!
潭水不再是水,而是化作了一道连接天地的金色星瀑,奔涌不息。
瀑布的光影之中,一幕悲怆的临终场景浮现出来——冷宫破败的屋顶上,一个气若游丝的女子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屋瓦上刻画着一副残缺的星图。
她的目光穿透时空,与襁褓上用血线绣出的“咸鱼”二字遥遥呼应。
当星图与血字在光影中重叠的刹那,一副完整而恐怖的“断脉”路线图赫然成型!
“原来如此……”凤玦掐诀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终于算明白了,“咸鱼,并非名字,而是‘陷于’绝地的‘陷’!这断脉之法,以自身为祭,截断龙脉,嫁接于公主之身!她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甚至每一声未曾出口的呜咽,都在无意识地重塑着这片土地的龙脉走向!”
“公主!”一直沉默的青奴突然动了,她如鬼魅般闪到赵咸鱼身后,一把拽住她还在流着金血的手腕,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那布满奇异血纹的掌心,狠狠按在旁边一道不起眼的石壁裂痕之上。
嗡——!
石室的震动戛然而止。
墙壁、穹顶、地面,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融化,化作流动的金色光液,将赵咸鱼包裹其中。
潭水在最后一刻冲天而起,在茧房外部凝成一朵巨大的、纹路繁复的莲花封印。
青奴耳垂上那只不起眼的耳蝉微微震动,她的静听秘术在这一刻捕捉到了来自地底深处的声音。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亿万个声音的共鸣,它们穿越了生死的界限,汇聚成一句清晰无比的话语——
“谢谢。”
那是这片土地上,所有曾被她无意中治愈、被她重塑的龙脉所滋养的魂魄,发自肺腑的感谢。
当最后一丝崩解的星芒没入那巨大的金色茧房,整个大夏王朝,乃至周边的敌国疆域,所有被视为祥瑞之地的山川湖泊,在同一时刻剧烈震动。
耶律昭军阵中,敌国大巫祝用以诅咒的青铜巨鼎,发出一声哀鸣,毫无征兆地炸裂成漫天星屑。
而在遥远的京城方向,那口早已干涸了百年的永安井,井底深处,竟传来了麦浪翻涌的哗哗声!
“快看!”小星儿最先发现了天际的异象,他指着茧房上方的天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公主闭关处的星图……它、它化作麦田的形状了!”
那片由金色光芒组成的、广袤无垠的麦田星图,温柔地笼罩了天地。
无论是远方宫殿里的朝臣,还是边境上惊魂未定的敌国百姓,在看到这神迹的瞬间,都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无声地跪下,深深叩首。
这一刻,天地失语,唯有金色的涟漪,在每个人的心湖中,荡漾开最崇高的敬意。
光芒渐渐内敛,巨大的金色茧房表面变得光滑如镜,稳定下来。
紧接着,一行行秀丽却又力透纸背的金色字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书写,缓缓在茧房的表面浮现。
那笔迹,充满了母亲的温柔与决绝,似乎是一段尘封已久的故事,正等待着它唯一的天选读者。
那是她母亲留下的日记,而此刻显现的,正是那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