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血债溯源
现场勘查得出的结论沉重而清晰：他们面对的并非寻常鬼魅，而是一个依托地脉、融合了古老自然灵性与近现代死亡怨念的恐怖存在，一个拥有领域意识和实质影响力的“地灵”——老长仙。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甚至可能进一步激怒它，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撤回到相对安全的空地边缘，孙淼立刻进行了任务分派，语气果断而沉稳，不容置疑。
“老林，你负责现场监控和曹彬的安全。在这里建立临时观察点，使用远程传感器和无人机持续监测老宅及‘俄国坟’区域的能量波动、蛇群活动以及任何异常现象。设置警戒线，非必要不靠近核心区。曹彬的状态不稳定，他是关键点，也是薄弱点，必须保证他的绝对安全，同时密切观察他是否有新的异常反应。”孙淼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曹彬，后者此刻正靠坐在SUV的车门边，裹着一条保温毯，身体仍在微微发抖。老林沉默地点头，立刻开始从车上卸下各种监控设备——小型无人机组、可远程部署的能量探头、热成像仪等，开始在空地边缘选择合适的位置进行布设，动作迅捷而专业。
“小秦，你辅助老林，确保所有监测设备正常运行，数据实时传回。同时，尝试对捕获到的异常能量频率和次声波进行更深层次的分析，看看能否找到其波动规律或弱点。注意，只进行被动监测和分析，绝对禁止任何形式的主动能量刺激或挑衅！”孙淼特别强调这一点。小秦推了推他那副特制的眼镜，比了个oK的手势，迅速将自己的终端与老林的监控网络连接起来，屏幕上开始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
“小赵，”孙淼看向小赵，“你跟我一组。我们需要更详细的历史信息。档案室的资料可能不够，我们需要深入当地，寻找可能知情的老人，挖掘那些可能从未被记录在正式档案里的口述历史、家族记忆或者古老的禁忌传说。重点是‘俄国坟’在成为坟地之前到底是什么？还有曹彬曾祖父当年遭遇的详细版本，任何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
小赵扶了扶眼镜，冷静地点头：“明白。我已经初步筛选了几个可能的目标。石砬子沟村最年长的几位老人，以及附近几个乡镇里以熟知老辈子故事闻名的民俗爱好者。可能需要一些…特别的沟通技巧。”她看了一眼破败的村庄，意思很明显，对于这类敏感话题，直接官方询问很可能一无所获，需要更迂回的方式。
孙淼表示同意：“嗯，必要时可以使用一些辅助手段。”他指的是701局内部一些经过验证的、能轻微增强亲和力或引导记忆的非强制性的小技巧，但这需要极其谨慎的使用。
计划已定，两组人马立刻分头行动。
老林和小秦的效率极高。很快，几个伪装成岩石或枯木的能量探测探头被悄无声息地部署在了老宅周围和靠近“俄国坟”的边缘地带。一架静音性能极佳的小型无人机升空，在高处盘旋，通过高清摄像头和热成像仪俯瞰整个区域，将实时画面传回小秦的终端和老林手持的监视器上。画面中，老宅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疮疤，而“俄国坟”区域则显示为大片的、不正常的低温区，其中那些蛇群的热源信号清晰可见，它们依旧保持着那种诡异的、朝向中心区域的姿态，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朝拜。曹彬被要求待在SUV里，车辆处于发动状态，空调提供着暖风。老林如同沉默的哨兵，持着监控器，警惕地注视着屏幕和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
孙淼和小赵则驾车返回石砬子沟村。他们没有惊动村委会，而是根据小赵事先做好的功课，直接找到了村里年纪最长、据说年轻时做过萨满学徒的鄂婆婆家。鄂婆婆已经九十多岁，眼睛浑浊，耳朵也不太好使，独自住在村尾一间低矮的老屋里。
面对这两位气质不凡的“上面来的干部”，鄂婆婆起初十分警惕，只是反复念叨着“老了，记不清了”、“都是老黄历了，没啥好说的”。小赵没有急躁，她耐心地陪着老人拉家常，慢慢引导话题，从当年的气候收成、村里的奇闻异事，逐渐过渡到山里的老传说。孙淼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平和，但一种极其细微的、令人安心和信任的气场悄然弥漫开来，这是他能力的一种极微弱应用，并非控制，而是营造一种更容易敞开心扉的氛围。
渐渐地，鄂婆婆的话匣子打开了。当她听到小赵似乎无意间提起“蛇盘地”和“俄国坟”时，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恐惧。
“那地方…可不能提，不能提啊…”她干枯的手颤抖着，“那是‘蛇神’的地盘，惹不得…老毛子当年不信邪，非要把死人往那儿埋，坏了规矩，要遭报应的…”
“蛇神？婆婆，您说的是长仙吗？”小赵轻声问，同时悄悄按下了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
“不一样…不一样…”鄂婆婆摇着头，声音沙哑而神秘，“咱平时供的保家仙，是得了道、讲道理的…那地方的…是老的，是野的，是地底下原本就有的‘狠茬子’…占了那口‘地眼’，凶得很！老毛子那些横死鬼的怨气，不但没压住它，反而把它喂得更刁、更毒了！”她的话语虽然朴素，却精准地印证了孙淼关于地灵与怨念结合的判断。
“地眼？”孙淼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鄂婆婆似乎意识到说多了，立刻闭紧了嘴巴，无论再怎么引导，也只是摇头摆手，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离开鄂婆婆家，孙淼和小赵又走访了另外几位老人。从他们零碎、模糊甚至互相矛盾的叙述中，一个更古老的、被尘封的真相碎片逐渐拼接起来。
综合多位老人的记忆碎片和小赵档案资料的交叉印证，他们大致还原出“俄国坟”地区更早的面貌：在俄国人到来之前，甚至在有清晰的历史记载之前，那片区域就被附近的少数民族视为禁忌之地。它被认为是一处“地窍”或“地眼”，是大地灵气（有时也是秽气）泄露汇聚之处。传说那里地下有暗河相通，连接着更深、更幽暗的所在。常有邪异的生物（并不仅限于蛇）在那里聚集，也有一些古老的、原始的萨满教传统认为那里是进行某些危险沟通或封印仪式的场所，但具体细节早已失传。总之，那是一片连接着某种古老、强大且并非总是友善的自然力量的区域。
俄国人修建铁路时，大量死亡劳工的处理成了难题。他们或许是从当地人口中听到了关于那片区域的禁忌传说，认为可以将“不洁”的死者埋葬于此“镇压”，或许仅仅是看中了那里的偏僻和土地松软。于是，他们强行征用劳工，将数以百计（甚至可能上千）的尸体草草掩埋于此，形成了“俄国坟”。他们粗暴的行为，不仅亵渎了当地的禁忌，更严重的是，大量充满痛苦、恐惧和怨恨的死亡能量，如同毒药一般注入原本就并不稳定的“地眼”之中，与其中那股古老、原始的灵性力量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可怕反应。
结果就是，古老的“地灵”被死亡怨念污染、激化，变得更加狂暴和怨毒；而新死的怨魂也被地灵的力量束缚、扭曲，无法安息，两者融合畸变，形成了一个盘踞在地脉节点上的、充满恶意的恐怖存在——“老长仙”。它既是土地的诅咒，也是亡魂的囚笼。
之后，孙淼和小赵又重点打听曹彬曾祖父曹老汉当年遭遇的详情。经过多方打听，他们终于从一位已故老人的后代口中，得知了一份家族内部流传的、更为骇人的版本，与曹二哥所说的简单“迷路遇险”大相径庭。
据那位后代回忆，其祖父曾提及，曹老汉当年是村里最好的猎手，胆大心细。那年冬天大雪封山，并非完全为了追猎狍子才误入“俄国坟”。更深层的原因，是当时村里接连有牲畜甚至小孩在靠近那片区域后失踪，人心惶惶。有老人怀疑是“俄国坟”里的“东西”不安分了。曹老汉年轻气盛，不信邪，加之身手好，便暗自决定深入其中看个究竟，甚至可能怀着一丝“镇邪”的念头（东北民间亦有以煞镇煞的粗浅观念）。
他并非单纯迷路，而是有意深入了“俄国坟”的核心区域——也就是孙淼他们判断的那个被黑色巨石环绕的空地。据说他在那里遭遇了极其恐怖的事物：不仅仅是寒冷的幻觉和鬼影，他看到了地下渗出的黑红色“污血”，听到了无数人用中俄两种语言混杂的哭嚎和咒骂，甚至看到了由无数蛇类和扭曲人形纠缠而成的“怪物”…他在极度的恐惧中，可能无意间做出了一些激烈的举动（或许是开枪射击，或许是用猎刀劈砍，或许只是爆发了强烈的求生意志），短暂地惊扰或触怒了那个存在，最终才得以逃脱，但自身也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和某种更深层次的“污染”，以至于后半生都无法摆脱那种恐惧，并认为自己是“欠了债”或“坏了规矩”。
这个详细版本，与当前曹彬的遭遇——动土惊扰、蛇群异常、幻觉缠身、身体出现鳞状印记、感觉被“标记”和“追债”——呈现出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性！仿佛历史的悲剧，正在曹彬身上重演。
获取了这些关键信息后，孙淼和小赵立刻返回临时观察点。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山林里的温度骤降，而“蛇盘地”区域的阴冷感更是有增无减。监控屏幕上，能量读数的波动开始变得更加活跃，尤其是“俄国坟”核心区，那个红色的能量聚焦点变得越发醒目。无人机传回的热成像画面显示，蛇群的活动频率似乎也增加了，它们不再静止，而是开始缓慢地、围绕着核心区进行着某种环绕运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曹彬的情况也有些反复，他显得焦躁不安，不时地用手抓挠着肋骨下的那片鳞状压痕，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冷…绕着呢…还不清…”等胡话。老林给他注射了一剂温和的镇静剂，才让他勉强安静下来。
孙淼和小赵将走访所得的信息与老林、小秦共享。听完鄂婆婆关于“地眼”和“老毛子喂毒”的说法，以及曹老汉遭遇的详细版本，所有人的脸色都更加凝重。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和棘手。”孙淼总结道，声音在渐起的山风中显得异常清晰，“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由古老自然灵穴（地眼）、被强行注入的巨量死亡怨念（俄国坟）、以及可能存在的某种原始萨满封印或沟通尝试的残留，三者结合畸变产生的怪物。曹家曾祖父当年可能短暂触及了它的核心，并与之结下了某种‘因果’，这种因果通过血脉传递，在曹彬再次惊扰此地时被引爆了。”
他看向远处在暮色中如同匍匐巨兽般黑暗的“俄国坟”区域，目光深邃：“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魂或妖怪，它是一个地方的‘病灶’，一个能量的‘癌变’。简单地驱邪或超度亡魂恐怕都难以起效，甚至可能适得其反。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方法，要么彻底净化（这几乎不可能），要么重新平衡那里的能量，要么…找到一种方式与这个扭曲的复合体进行沟通并达成协议，但这同样极度危险。”
历史的回溯，不仅揭示了真相的残酷，也更清晰地勾勒出了他们所面临的困境的深度和广度。夜幕彻底降临，将“蛇盘地”完全吞噬，只有临时观察点微弱的灯光和仪器屏幕的荧光在黑暗中闪烁，如同在无边恶意的海洋中漂泊的孤舟。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无比谨慎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