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氤氲着九色霞光的节点通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里并非想象中机关密布、杀机四伏的险地,而是一片无比广阔的、仿佛位于星辰内部的巨大空间。天穹是暗沉流转的星云底色,无数破碎的法则符文如同极光般在其上无声流淌、幻灭。脚下是冰冷坚硬的、不知由何种材质构成的暗银色地面,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矗立在这片空间中央,那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残骸。
那似乎是一艘星舰,或者某种巨型造物的残破主体。其风格与地球或已知的任何文明科技都迥然不同,线条流畅而狰狞,带着一种冰冷的、为战争而生的美学。舰体多处断裂,巨大的创口如同狰狞的伤疤,露出内部复杂却已黯淡的管道与结构。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头在远古战役中陨落的巨兽尸骸,即便死去,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里就是……‘摇篮’前哨?”白小小轻声问道,环顾着这片死寂的空间,下意识地靠近了顾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稀薄的、与节点通道内同源却更为驳杂的混沌灵气,但更多的,是一种万物归寂的衰亡气息。
顾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的混沌领域自发地微微张开,感应着此地残留的信息。“看来是了。这艘巨舰,或许就是试炼老者提到的‘巡天’一脉,或者说,是曾经对抗噬界者的力量所留下的遗迹。”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巨舰残骸下方,那里似乎有一些相对完好的建筑结构,隐约构成了一个类似前哨基地的轮廓。
两人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区域飞去。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艘残骸巨舰的庞大,以及那场导致其陨落的战斗之惨烈。舰体上某些巨大的撕裂痕迹,残留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性能量,与噬界者那种吞噬万物的气息隐隐相似。
在前哨基地的入口处,他们发现了一道微弱却依旧在运转的能量屏障。屏障呈现出淡蓝色,上面流动着与试炼老者同源的符文,但光芒明灭不定,显然能量已濒临枯竭。
顾离尝试将一丝蕴含自身混沌气息的神识探向屏障。屏障微微波动,并未排斥,反而传来一段断断续续的信息流:
“身份识别……符合‘源初’序列最低权限……准许访问‘巡天-第七前哨站’基础信息库……警告……能源储备低于3%……防御系统离线……生态维持系统失效……最后记录时间……不可考……”
“巡天前哨站……”顾离心中默念,看来试炼老者所属的势力,名为“巡天”。他迅速浏览着信息库中尚能读取的碎片化记录。
记录大多残缺,但拼凑起来,足以描绘出一幅悲壮的图景:
“巡天”是一个致力于对抗“噬界者”(记录中明确使用了这个称谓)、守护宇宙的古老组织。这艘“巡天舰”便是在监测到噬界者对此星系的侵蚀行动后,前来建立前哨、进行抵抗的先锋。并与之爆发了激战。最终,这艘巡天舰在重创了数名噬界者后,因寡不敌众而坠毁于此,舰员全员战死。前哨站的自动系统,也因能量耗尽而逐渐停止运作,只留下了那处试炼之地,作为筛选后来者的火种。
“原来,早有先行者在此浴血奋战过。”顾离心中肃然,同时也感到了更深的紧迫感。连“巡天”这样的组织都失败了,噬界者的强大,可见一斑。
就在他沉浸于信息记录时,白小小忽然拉了他的衣袖,低声道:“哥哥,那边……有东西。”
顾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前哨站边缘,一片相对隐蔽的金属结构阴影下,竟然盘膝坐着一个人影!
两人立刻警惕起来,缓缓靠近。那人影一动不动,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宇宙尘埃,仿佛已在此坐化了无尽岁月。他身上的服饰古老而华美,带着一种与沧溟族相似,却又更加原始、强大的气息。他的面容栩栩如生,甚至能看清那紧闭双眼中残留的一丝不甘与决绝,但体内已无半点生机,只有一股极其微弱、近乎消散的法则韵味萦绕不散。
“这是……沧溟族?”白小小有些不确定,因为此人的气息比他们之前接触过的任何沧溟族都要纯粹和强大。
顾离凝视着这具不朽的遗骸,尤其是他双手结着一个奇特的法印,似乎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他运转混沌之眸,仔细看去,发现在那法印中心,悬浮着一枚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水滴状的深蓝色晶体。那微弱的法则韵味,正是从这晶体中散发出来的。
“这并非普通的沧溟族。”顾离沉声道,“从他的服饰和残留的气息判断,他很可能就是当初带领沧溟族进行跨宇宙跃迁的那位……初代族长,或者说,是那场逃亡的领导者之一。”
他尝试用自身混沌之气,极其轻柔地去触碰那枚深蓝色晶体。
嗡!
晶体微微一颤,仿佛被同源的气息激活,一道比信息库中清晰得多、也更具个人情感的残留神念,如同最后的遗言,涌入顾离和白小小的脑海。
神念影像:
无尽的虚空乱流(混沌海)中,残破的“沧溟玄水境”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艰难地稳定着船体。船内,正是眼前这位强者,他面色苍白,气息萎靡,但眼神依旧锐利,指挥着幸存的族人。
“快!就要到了!前方那个新生的宇宙泡沫,是我们的希望!”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入新宇宙的瞬间,一道冰冷、贪婪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扫过了他们。
“不好!是噬界者的标记!这个宇宙……也被盯上了!”
影像切换,他们成功落入太阳系,但噬界者的“牧场”改造已然开始,绝对壁垒正在形成。
“我们……刚离狼窝,又入虎口……”初代族长脸上满是绝望与苦涩。他看着疲惫不堪、满怀希望的族人,做出了决定。
“我不能让‘玄水境’核心落入噬界者之手,也不能让它的坐标印记被它们完全捕获……必须封印!”
他带着“沧溟玄水境”最核心的本源结晶(即那枚水滴晶体),悄然离开了刚刚落脚、尚未察觉更大危机的族人,凭借着对空间法则的最后理解,找到了这处刚刚经历大战、相对隐蔽的“巡天前哨站”。
他在此地坐化,以自身全部修为和生命为代价,结成了这道最强的“寂灭封印”,不仅隐藏了这枚核心结晶,更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了“沧溟玄水境”与外界那微弱的跨维度印记联系,延缓了噬界者通过这道印记精准定位的速度。
“后来者……若你能感知到此讯息……说明你拥有与我族同源之力,且心怀善意……拿走‘溟渊核心’……绝不可让噬界者……得到它……亦不可让我之后裔……在绝望中……滥用其力……”
神念到此,戛然而止。
影像消散,顾离和白小小久久无言。
这位沧溟族的先驱,在带领族人逃出生天后,立刻意识到了更大的危机。他为了种族的延续,选择了自我牺牲,独自在此守护着可能引来灭顶之灾的“钥匙”,并留下了最后的警告。
“他预见到了……”白小小声音有些低沉,“预见到了他的后代可能会在绝望中,试图利用圣物的力量,从而加速毁灭。”
顾离缓缓伸出手,那枚被称为“溟渊核心”的水滴状晶体,仿佛感应到了他混沌气息中那丝至高本质,顺从地飘落在他掌心。入手一片温凉,其中蕴含着精纯无比的水系本源与空间法则之力,但更深处,确实缠绕着一道极其隐晦、连他都需要仔细感知才能发现的跨维度印记。
这印记,既是沧溟族跨越宇宙的证明,也是一个致命的信标。
“我明白了。”顾离握紧手中的“溟渊核心”,看向那具仿佛守护到永恒的遗骸,郑重道,“前辈安心,此物我不会让噬界者得逞。至于您的族人……我会尽力,引导他们走向另一条路。”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承诺,那具不朽的遗骸上,最后一丝执念悄然消散,覆盖的尘埃微微震动,仿佛完成了最终的使命。
顾离将“溟渊核心”收起,此物关系重大,必须妥善处理。
两人继续在前哨站探索,在巡天舰的信息库残骸中,他们找到了一些关于壁垒结构弱点的数据分析(虽然年代久远,但仍有参考价值),以及少量巡天战士留下的、蕴含坚定战意的传承结晶(虽不完整,但其中对抗噬界者的经验与决心无比珍贵)。
最重要的收获,是一份标注为 “牧场’维持节点” 的星图残片,上面标记了太阳系内几个关键的能量汇聚点,很可能是维持“绝对壁垒”和进行“能量抽取”的核心装置所在!
就在他们专注于解读星图残片时,整个“摇篮”前哨空间,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隆——!
暗银色的地面开裂,头顶的星云天穹扭曲,那艘巨大的巡天舰残骸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怎么回事?!”白小小立刻运转混沌月华,护住周身。
顾离眼神一凝,敏锐地感知到,一股庞大、冰冷、充满吞噬欲望的意志,正蛮横地穿透了外层相对薄弱的空间屏障,如同无形的触手,扫过这片区域!
“是噬界者!”顾离瞬间判断出这股气息的本质,“它们……发现这里了!或者说,它们一直监控着这片区域,我们激活信息库和取走‘溟渊核心’的动作,引起了它们的注意!”
几乎同时,那淡蓝色的能量屏障发出刺耳的警报,随即彻底湮灭。前哨站入口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三道扭曲、不定形的暗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吞噬气息,缓缓凝聚成形!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由纯粹的黑暗与饥饿构成,周身缭绕着瓦解法则的力场,正是噬界者的爪牙!
其中为首的一道暗影,那虚无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顾离,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他刚刚收起的“溟渊核心”!
“交出来……”一道混杂着无数杂音、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意念,强行灌入两人的识海,“……坐标……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