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听雪苑。
昔日里,这里是府中最偏僻、最破败的院落,是嫡长女楚曦被刻意遗忘和冷落的象征。
然而此刻,这座院落却成了整个国公府目光汇聚的焦点,更是无数人心中恐惧的源头。
院内院外,早已被身着东厂服饰、气息冷肃的番子悄然接管。
原有的仆从,无论曾是哪个主子安插的眼线,此刻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院中,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喘。
楚曦端坐于正厅主位之上,依旧是那身绛紫色金凤纹朝服,尚未更换。
她手中把玩着那面御赐的金牌,指尖冰凉的温度透过金属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
碧桃侍立一旁,看着下方跪了一地的仆役,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酸楚。
她从小跟着小姐,见过小姐太多委屈,何曾想过会有今日这般扬眉吐气的光景?
“都抬起头来。”楚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仆役们瑟瑟发抖地抬起头,目光触及主位上那张清冷绝艳却威仪天成的脸,又慌忙低下,心中骇然。
这位大小姐,真的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楚曦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将那些或恐惧、或谄媚、或心虚的表情尽收眼底。
“本宫离府多时,这听雪苑,倒是‘热闹’依旧。”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谁是这院里的管事?”
一个穿着体面些、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婆子连忙膝行上前,磕头如捣蒜:“回……回殿下,是奴婢,张……张嬷嬷。”
楚曦记得她,是继母林氏的心腹,没少克扣她的用度,纵容下人给她脸色看。
“张嬷嬷,”楚曦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本宫记得,去岁冬日,炭火不足,本宫感染风寒,是你说的,府中用度紧张,让本宫多担待?”
张嬷嬷瞬间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奴婢……奴婢该死!是……是夫人她……”
“夫人?”楚曦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哪个夫人?这国公府的中馈,何时轮到一个妾室掌管了?”
她声音陡然一厉:“掌嘴!”
侍立一旁的东厂番子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左右开弓,“啪啪”两声脆响,张嬷嬷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溢血,瘫软在地,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满院死寂,落针可闻。
楚曦目光转向其他人:“自今日起,听雪苑一切用度,按嫡长公主规制。凡有怠慢、克扣、阳奉阴违者——”
她顿了顿,声音如同淬了冰,“一律按藐视皇亲论处,送交东厂!”
“东厂”二字,如同阎王帖,让所有仆役浑身一颤,连连磕头:“奴婢(才)不敢!谨遵殿下吩咐!”
“都下去吧。”楚曦挥了挥手,“碧桃,重新挑选得力人手,整顿院落。”
“是,殿下!”碧桃声音响亮,带着扬眉吐气的振奋。
仆役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心中已将这位归来的嫡长公主视作了比阎罗更可怕的存在。
与此同时,府中另一处奢华院落——“锦瑟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曾经的当家主母,如今的妾室林氏,正坐立不安地在房中踱步,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惊惶和怨毒。
她的女儿,楚月,则脸色惨白地坐在绣墩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娘!怎么办?那个贱人回来了!她成了公主!她不会放过我们的!”楚月声音尖利,带着哭腔。
她想起自己前世如何将毒酒灌入楚曦口中,想起今生如何一次次设计陷害,恐惧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
林氏强自镇定,眼中却闪烁着狠厉的光:“慌什么!她再是公主,也是老爷的女儿!难道还敢弑父杀妹不成?只要我们咬死不认从前的事,她又能如何?别忘了,宫里还有贵妃娘娘……”
她口中的贵妃娘娘,指的是四皇子的生母李贵妃。
四皇子虽倒,但李贵妃在宫中经营多年,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院外便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夫人!二小姐!”
一个心腹丫鬟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大小姐……不,是公主殿下!她带着人往锦瑟院来了!”
“什么?!”林氏和楚月同时惊呼出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
楚月猛地抓住林氏的手臂,浑身发抖:“娘!她来了!她来报仇了!”
林氏也是心慌意乱,强撑着道:“稳住!我倒要看看,她敢把我们怎么样!”
话音刚落,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阳光倾泻而入,映照出门口那道逆光而立的窈窕身影。
楚曦缓步走入院内,身后跟着数名气息冷肃的东厂番子,以及重新焕发神采的碧桃。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惨白、强作镇定的林氏和浑身抖如筛糠的楚月,如同在看两只蝼蚁。
“林姨娘,楚月。”她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感情,“本宫回府,特来送你们一份‘惊喜’。”
她轻轻抬手,碧桃会意,将一本陈旧的账册捧到林氏面前。
“这是母亲当年的嫁妆清单,以及……林姨娘你执掌中馈这些年,暗中挪用、贪墨、变卖嫁妆的明细。”
楚曦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人证物证俱在,林姨娘,你可认罪?”
林氏看着那本账册,如同见了鬼一般,踉跄后退,尖声道:“你胡说!这是诬陷!老爷!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父亲?”楚曦轻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他自身难保,闭门思过,怕是没空理会一个窃取嫡妻嫁妆的妾室了。”
她不再看面如死灰的林氏,目光转向抖得更厉害的楚月。
“至于你,楚月。”楚曦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冰寒刺骨,“前世冷宫毒酒,今生屡次陷害……你说,本宫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楚月被她眼中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地抓住楚曦的裙角:“姐姐!姐姐我错了!都是我鬼迷心窍!是娘逼我的!你饶了我吧!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
“姐妹?”楚曦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当你把毒酒灌入我口中的时候,可曾想过姐妹之情?”
楚月如遭雷击,猛地抬头,对上楚曦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燃烧着复仇烈焰的金色眼眸,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她真的是从地狱爬回来复仇的恶鬼!
“啊——!”楚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竟是被活活吓晕了过去。
楚曦直起身,看着昏死过去的楚月和瘫软在地、目光呆滞的林氏,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将林氏押入祠堂偏院,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楚月……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好生‘照看’着,别让她死了。”她淡淡吩咐道。
“是!”东厂番子领命,如同拖死狗般将林氏架走,又将昏厥的楚月抬了下去。
锦瑟院内,顷刻间只剩下楚曦和她的人。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清冷绝艳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只是开始。
清理了门户,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接下来,该轮到宫里的那位“好妹妹”楚月背后的靠山,以及……那些前世今生,所有欠了她债的人了。
凤眸微抬,望向皇宫的方向,杀机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