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策反顾问
那张薄薄的餐巾纸，在陈凯的手中仿佛有千斤重。
面馆里，最后一位客人也结账走了。陈凯没有收拾狼藉的桌面，只是呆呆地坐在角落的板凳上，反复摩挲着那行用汤汁写下的字。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个跪地忏悔的罪人。
五年了。
他从一个西装革履、出入顶级会所的金融精英，变成了一个满身油烟、与锅碗瓢盆为伍的厨子。他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以用日复一日的体力劳动麻痹自己的神经。
可他错了。
每当夜深人静，那些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客户的面容，就会像鬼影一样缠绕着他。老教授浑浊而信任的眼神，那位单亲妈妈抵押房产时孤注一掷的决绝……这些记忆是刻在他灵魂上的烙印，一碰就痛，一碰就流血。
救赎？
他苦笑。他用开面馆赚来的微薄收入，匿名寄钱给那些受害者家庭，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他毁掉的是他们的人生，几百几千块钱算什么？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更像是一种侮辱。
而现在，一个神秘人出现了。
他知道“蓝海增长”，知道当年的内幕。他留下一个号码，给了他一个虚无缥缈的词——“真正的救赎”。
是又一个陷阱吗？是赵家派来试探他，想斩草除根的人？
陈凯的心脏狂跳起来，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比谁都清楚赵家的手段，对于一个知道了太多秘密的“废人”，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就是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可万一……万一不是呢？
万一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把压在心头五年的巨石彻底搬开的机会？一个能让他堂堂正正地对那些亡魂说一句“对不起”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陈凯死死地盯着那个电话号码，眼神在恐惧和渴望之间剧烈地挣扎。他拿起自己的那台老旧的按键手机，手指颤抖着，一次又一次地按错数字。
终于，在深吸了不知道多少口气之后，他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死寂，仿佛通往地狱的深渊。
陈凯的喉咙发干，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沙哑的声音：“喂？”
“陈先生。”
一个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电子合成音响起，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这个声音让陈凯瞬间想起了恐怖电影里的反派，他下意识地就想挂断电话。
“别挂。”那个声音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怕我是赵家的人，怕这又是一个圈套。”
陈凯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冷汗从额角滑落。
“我不是。”电子音继续说道，“赵家现在自顾不暇，没空来搭理你这条‘死鱼’。华通证券被查封的消息，你应该看到了吧？”
陈凯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当然看到了，今天午间新闻的头条，财经板块被这条消息刷了屏。
“那是我做的。”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陈凯的脑海中炸响。他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扳倒华通证券的，竟然是这个神秘人？
“你……你到底是谁？”陈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平淡地回复，“重要的是，我想做什么，以及，你能做什么。”
“我？”陈凯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就是一个卖面的，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很多。你的大脑，你的人脉，你对赵家运作模式的了解，这些都是埋在地下的金子，只是蒙了尘而已。”
“我没有……”
“你有。”电子音不带任何情绪地打断了他，“陈凯，四十二岁，毕业于复旦大学经济系。二十八岁创立‘凯风资本’，三年内资产管理规模做到二十亿，年化收益率百分之四十。三十三岁被赵氏资本收购，成为赵家最信任的‘白手套’之一，专门负责处理最棘手、最肮脏的资产。三十七岁，‘蓝海增长’基金爆仓，你被当成弃子，终身市场禁入。”
电话那头的人，像念悼词一样，将他的前半生精准地复述了一遍。
陈凯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囚犯，赤裸地站在审判台前，无所遁形。
“你不用想着赎罪了。”那个声音的语气忽然一转，变得极具蛊惑性，“你给那些受害者寄钱，除了让你自己好过一点，没有任何意义。真正的救赎，不是弥补，而是审判。”
“审判？”
“对。让制造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惩罚。让赵家，从云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这，才是对那些受害者，最好的告慰。”
陈凯的呼吸变得急促，血液似乎都在燃烧。
审判赵家！
这个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念头，此刻被一个陌生人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凭什么相信你？”陈凯用尽最后的理智问道。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那个声音说道，“相信你对赵家的恨，相信你对那些受害者的愧疚。我只是给你提供一把刀，至于敢不敢捅出去，那是你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给他思考的时间。
“明天下午三点，城西公园湖心亭，我的人会去找你。来不来，你自己决定。”
电话被挂断了。
陈凯无力地垂下手臂，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他看着面馆里昏暗的灯光，油腻的桌椅，仿佛看到了自己这五年来的狼狈人生。他想起了自己刚入行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被赵家收编时的踌躇满志，最后，定格在“蓝海增长”爆仓后，那些客户绝望的眼神。
恨意和悔意，像两条毒蛇，在他的心里撕咬了五年。
现在，有人给了他一把刀。
……
第二天下午，城西公园。
陈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夹克，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湖心亭。他坐立不安，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任何一个稍微靠近的身影，都会让他心惊肉跳。
三点整，一个穿着外卖服，戴着头盔的年轻人骑着电瓶车停在了亭子外。他拎着一个外卖袋子，径直朝陈凯走来。
“陈先生是吧？您的外卖。”
陈凯一愣，他根本没点外卖。
外卖小哥将袋子放在石桌上，对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严先生说，您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他转身就走，骑上电-瓶车，很快就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自然得就像一次普通的外卖配送。
陈凯怔怔地看着桌上的外卖袋，打开一看，里面不是饭菜，而是一部崭新的智能手机，还有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他拆开纸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资料。
第一页，就是当年“蓝海增长”基金在爆仓前一周的详细交易流水。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几个账户，以精准到秒的时间点，在最高位清仓离场。而这些账户的实际控制人，资料里用红笔标出——赵承业、赵雅……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像一把把尖刀，刺进他的眼睛。
这比他当年怀疑的还要肮脏！他们不仅提前跑路，甚至还反手做了空！
这根本不是定点爆破，这是双向收割！
陈凯气得浑身发抖，他继续往下翻，资料里详细记录了赵家如何利用这笔资金，去填补另一个项目的窟窿，以及如何通过华通证券的渠道，将这一切洗得干干净净。
最后，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的人，都是当年在赵家资本工作过，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被排挤、被牺牲的核心人员。其中一个名字，让陈凯的目光停住了——张伟，曾经是他的副手，一个能力很强但性格懦弱的男人，在“蓝海增长”事发后，被赵家收买做了伪证，后来被调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闲散部门。
资料的末尾，有一行手写的字：
“第一个任务：联系上张伟，告诉他，船要沉了，不想陪葬，就带着‘投名状’来见我。”
陈凯将资料死死地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抬起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滔天的恨意和决绝所取代。
他拿起了那部新手机，开机，找到了唯一一个联系人，备注是“审判者”。
他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我该怎么联系他？”
ps：一个渴望救赎的罪人，会是严景行最锋利的刀，还是最危险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