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都,这座以“商”为名的城市,骨子里流淌着躁动而滚烫的血液。
白日里,火车站前人潮汹涌,小商品市场叫卖震天。到了夜晚,霓虹灯下隐藏着更多的交易与欲望。
改革的风吹活了这池春水,也搅起了沉积的泥沙。
刘峰抵达商都的第三天,工作组小楼里的气氛愈发凝重。从各方汇总来的信息,尤其是雷刚通过本地老关系摸上来的情况,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四海贸易”。
这家公司明面上,做的是正经进出口,暗地里却操控着,数个市场的运输线路。
强买强卖,收取保护费,手段狠辣。而其核心人物,就是那个绰号“黄少爷”的黄斌。
刘组长,基本可以确定,四海贸易垄断了,城西几个批发市场的货运。
价格由他们定,谁不服,轻则货车被砸,重则人进医院。雷刚站在刘峰办公桌前,声音低沉,之前有几起报案,最后都不了了之。
派出所的人过去,往往人证物证都找不到。
最可恨的是,这个黄公子,他利用各种手段侵害了五十多名女孩,而且还强迫他们卖银。
在大街上就敢把两个女青年,拖到没人的地方,轮番进行了侵害。
刘峰,看着窗外商都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卷宗是死的,但这些来自街头巷尾的声音,是活的,带着血和泪。
“那个黄斌,平时在哪活动?”
“主要在‘金皇后’歌舞厅,那是他的据点。另外,他名下还有几个录像厅和台球室,经常带着一帮人在那一带晃悠。”雷刚回答得干净利落。
“金皇后……”刘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微冷。他知道,这种地方往往是藏污纳垢之所,也是某些人展示权势的舞台。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名年轻组员进来,面色有些古怪:“刘组长,市局的马副局长来了,说要向您汇报工作。”
刘峰和雷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了然。该来的,终究来了。
“请马局长进来。”刘峰坐回椅子,神色恢复平静。
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的中年人,穿着崭新的警服,笑声洪亮:“刘组长!哎呀,早就该来拜访您了!这几天忙着处理一个棘手的案子,实在是抽不开身,怠慢之处,您可千万海涵啊!”
马副局长热情地伸出手,力道十足。刘峰起身与他轻轻一握,请他坐下。
“马局长工作繁忙,理解。”刘峰语气平淡,“我们工作组下来,也是为了配合地方,维护商都的稳定和发展。”
“那是,那是!有中央工作组的指导,我们的工作就好开展多了!”马副局长笑容满面,话锋却是一转,“不过啊,刘组长,商都这地方,情况比较特殊。经济发展快,流动人口多,难免有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有些事情,看着简单,处理起来牵扯面广,需要讲究个方式方法,循序渐进嘛。”
他看似随意地拿起桌上的烟,递给刘峰一支,刘峰摆手谢绝。
“哦?马局长指的是哪些事情,牵扯面广?”刘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看似随意地问道。
马副局长自己点上烟,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比如说,一些企业嘛,在发展过程中,难免有些小毛病。
但只要大方向是,为经济发展做贡献,我们还是应该以批评教育为主,保护企业的积极性嘛。
毕竟,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像‘四海贸易’这样的公司,每年为我们商都的税收和就业,还是做了不少贡献的。”
图穷匕见。
“四海贸易”的名字,终于被摆到了台面上。这不是汇报工作,这是敲打,是警告,是来划“规矩”的。
刘峰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马副局长,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久经官场的马副局长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马局长,”刘峰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划过玻璃,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们工作组办案,只依据一样东西——国法。”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只要违反了国法,别说他贡献了多少税收,就是贡献了一座金山,该抓的,照抓!该判的,照判!”
现在是全国严打,可抓可不抓的抓,可判可不判的判,可杀可不杀的杀!
马副局长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夹着烟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副组长如此强硬,丝毫不给面子。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几秒钟后,马副局长干笑两声,掐灭了烟头:“刘组长原则性强,佩服,佩服!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有什么需要市局配合的,尽管开口。”
他站起身,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匆匆告辞离去。
看着马副局长有些狼狈的背影,雷刚低声道:“刘组长,这是来施压的。”
“意料之中。”刘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马副局长的轿车驶离小院,他的眼神愈发锐利,“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四海贸易’和黄斌的问题不小,他们怕了。”
他猛地转身,对雷刚下令:“通知下去,计划提前!今天晚上,我们去‘金皇后’看看。”
雷刚眼神一凛:“是!我马上安排人手,便衣跟进。”
“不,”刘峰抬手阻止,“就你和我,两个人去。”
雷刚一愣,随即明白了刘峰的意思。这不是大规模行动,而是近距离观察,感受一下对方的气焰,也是向暗处的对手,亮一亮相。
“明白!我去准备车。”雷刚没有任何犹豫。
夜幕降临,商都的霓虹灯更加璀璨迷离。“金皇后”歌舞厅门口,灯红酒绿,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门口停着一排当时少见的摩托车和几辆轿车,其中一辆皇冠轿车格外扎眼。
刘峰和雷刚穿着普通的夹克,像两个外地来的生意人,走进了歌舞厅。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扑面而来,旋转灯球将光怪陆离的光斑,投射在拥挤舞池中扭动的人群身上。
烟雾缭绕,空气中混合着香水、汗水和酒精的味道。
刘峰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卡座坐下,雷刚则像一尊铁塔般站在他身后侧方,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
很快,刘峰就注意到了目标。在舞池正中央最好的位置,一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留着长发的年轻男子,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肆意扭动,周围簇拥着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青年,不时发出嚣张的笑声。
正是照片上的黄斌,黄少爷。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色是一种长期放纵的苍白,眼神里充满了肆无忌惮和张狂。
“就是他。”雷刚低声确认。
刘峰默默地看着。他看到黄斌随手将一杯酒泼在一个不小心撞到他的服务生身上,引来周围一阵哄笑和那服务生惊恐的道歉。他看到他那帮跟班,明目张胆地对着过往的女客吹口哨,言语轻佻。
气焰,何其嚣张!
就在这时,黄斌似乎注意到了刘峰这个生面孔,尤其是他身后那个气质冷硬的雷刚。他推开怀里的女郎,带着几个跟班,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喂,哥们儿,面生啊?哪条道上的?”黄斌斜着眼打量着刘峰,语气轻浮,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
音乐声震耳欲聋,但这一小片区域却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目光。
刘峰缓缓抬起头,平静地迎上黄斌的目光,没有说话。那目光深邃,冰冷,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黄斌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混迹江湖,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和背景,通常别人被他这么一盯,早就怂了。可眼前这个人,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心里发毛。
“我们少爷问你话呢!”旁边一个跟班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指着刘峰。
雷刚眼神一厉,脚步微动,一股无形的煞气瞬间锁定了那个跟班。那跟班被这气势所慑,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黄斌皱了皱眉,重新审视了刘峰一遍,似乎想从他普通的衣着上看出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嗤笑一声:“装神弄鬼!别他妈在这儿碍眼!”
说完,他悻悻地带着人转身走回舞池,继续他的狂欢。
刘峰依旧坐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端起桌上那杯没动过的啤酒,轻轻晃了晃,又放回原位。
“看到了吗?”刘峰轻声对雷刚说,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几乎微不可闻,“这就是我们要斩断的毒瘤。”
雷刚重重点头,眼神中战意升腾。
几分钟后,刘峰站起身:“走吧,该看的,都看到了。”
两人悄然离开歌舞厅,将身后的喧嚣与堕落甩在门外。坐进那辆半旧的吉普车,商都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了进来。
刘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目光坚定。
剑已亮出,下一步,就该见血了。这商都的天,是时候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