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旁的守候
第一场冻雨敲在窗棂上时，老奶奶的腿又开始疼了。她坐在炉边的藤椅上，盖着厚厚的棉毯，看着金丝猴把晒干的草药往炉边拖——那些都是它趁天晴时，从后山采来的，有治咳嗽的枇杷叶，有暖身的生姜，还有捆最粗壮的艾草，是它用尾巴缠着拖回来的，毛上还沾着草籽。
“够了够了，熏太多要上火的。”老奶奶笑着拍拍它的背。金丝猴却不听，执意把艾草塞进炉边的缝隙里，淡绿色的烟冒出来，带着清苦的香气，慢慢漫满整个屋子，像层温柔的纱，裹住了角落里的寒意。
小孙子托人带来了台暖风机，插电时会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金丝猴起初很警惕，对着暖风机龇牙咧嘴，直到老奶奶把它的爪子放在出风口，让暖风吹过毛茸茸的指缝，它才慢慢放松，甚至敢蹲在旁边，把冻得冰凉的尾巴凑过去烤。
“比山里的树洞暖和吧？”老奶奶问。它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用头蹭了蹭她的膝盖，像在点头。炉火上的砂锅咕嘟作响，里面炖着儿子送来的排骨，还放了金丝猴摘的野山药，香气混着艾草的味道，成了这个寒冬里最踏实的气息。
有天夜里，老奶奶发起高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在碰她的额头。她费力地睁开眼，看见金丝猴蹲在床边，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焦虑，爪子里还攥着片枇杷叶，正往她嘴里塞。
“傻东西……”她想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金丝猴看见她哭，急得团团转，突然蹿出屋，冒着冻雨冲进后山。等它回来时，浑身都湿透了，却用爪子捧着几颗野山楂，是能退烧的草药果，只是果子上沾着泥土和雨水，像颗颗委屈的红眼睛。
老奶奶把它拉进怀里，用棉毯裹住，心疼得直叹气。金丝猴却不在意，只是把山楂递到她嘴边，固执地等着她吃下去。
第二天清晨，儿子带着医生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老奶奶靠在藤椅上，金丝猴趴在她腿上，一人一猴盖着同条棉毯，炉火边的砂锅里，还温着没喝完的山药排骨汤。
医生给老奶奶挂了吊瓶，金丝猴就蹲在旁边，盯着透明的管子里往下滴的药水，黑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数着时间。儿子看着它认真的样子，突然从包里掏出包坚果，放在它面前：“谢谢你照顾我妈。”
金丝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却没吃，而是一颗颗摆在老奶奶的床头柜上，摆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像是在祈福。
吊瓶打完时，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金丝猴金色的毛上，像撒了把碎金。它突然跳上窗台，对着后山的方向叫了两声，没一会儿，几只小金丝猴从树后探出头，怯生生地朝屋里看——是它的家人。
“原来你当爸爸了。”老奶奶笑着说。金丝猴回头看了看她，又朝小猴子们招了招手，像是在介绍“这是可以信任的人”。
儿子要回城时，给老奶奶留了台智能手机，教她视频通话。小孙子出现在屏幕里时，金丝猴好奇地凑过去，用爪子碰了碰屏幕上的小脸，吓得小孙子在那头直笑。
“奶奶，金猴子也来看我啦！”
“是啊，它跟奶奶一起等你开春回来。”老奶奶对着屏幕说，眼角的余光里，金丝猴正把颗野山楂，轻轻放在手机旁边，像是给小孙子的礼物。
炉火在夜里依旧噼啪作响，艾草的香气渐渐淡了，却留下了暖暖的余味。老奶奶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金丝猴均匀的呼吸声，还有远处小猴子们在树洞里的动静，突然觉得这山坳里的冬天，一点都不冷清。
所谓守候，大概就是这样吧——你守着我蹒跚的脚步，我护着你金色的皮毛；你把山林的馈赠捧到我面前，我把炉火的温暖分你一半；在彼此看得见的地方，把日子过成炉火旁的余温，不炽烈，却绵长。
窗外的冻雨早就停了，月光爬上核桃树梢，照着屋里的暖光，也照着树洞里依偎的身影，温柔得像个永远不会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