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迟暮的暖阳与轮回的约定
清明的雨丝带着潮湿的暖意,打湿了院墙上的青苔。小浅趴在枣树下,看着陈秀给阿福的坟头培土,红布条在风里轻轻晃,像片跳动的火苗。它的后腿已经不太利索了,起身时总要挣扎两下,浅黄的毛褪成了近乎白色,贴在消瘦的身上,像件洗旧的棉衫。
棕花在去年冬天走了,老死在窝里,陈秀把它埋在了阿福旁边,两个小小的土堆并排挨着,像是还在依偎。小浅每天都会去那里坐一会儿,用鼻子蹭蹭湿润的泥土,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跟老朋友说话。
陈秀的背更驼了,走路时手里多了根拐杖,敲在水泥地上“笃笃”响。她每天都会给小浅煮点软乎乎的粥,拌上碎肉末,用小勺喂它——小浅的牙快掉光了,硬东西已经啃不动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陈秀笑着说,眼里却藏着心疼。小浅用舌头舔着勺子,偶尔抬起头,用头蹭蹭她的手,像是在撒娇。
阿强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给陈秀带了新的拐杖,给小浅带了罐进口的老年犬粮。大孙子已经能跑能跳了,看到小浅,兴奋地喊:“狗狗!”小浅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低下头让他摸,尾巴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像是在回应。
“小浅老了。”阿强看着小浅蹒跚的样子,轻声说。陈秀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啊,跟我一样,不中用了。”小浅像是听懂了,对着他们“汪汪”叫,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却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孩子们在院子里追蝴蝶,小浅就趴在旁边看着,眼神里带着笑意,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有只蝴蝶停在它的鼻子上,它也没动,只是眨了眨眼,看着蝴蝶扇着翅膀飞走,消失在枣树叶的缝隙里。
阿强想把小浅带到城里,说城里有宠物医院,可以好好照顾它。陈秀摇了摇头:“它跟了我一辈子,还是让它在这儿安心待着吧。”阿强知道母亲的脾气,没再坚持,只是给小浅买了最好的老年犬粮,又给它的窝铺了层新的棉絮,比以前更软和。
临走前,阿强抱着小浅,给它拍了张照,存在手机里。小浅很配合,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像是在撒娇。阿强的眼眶有点红:“小浅,等我下次回来再看你。”小浅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算是答应。
夏天来得热,枣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小浅越来越不爱动,大部分时间都趴在窝里,只有陈秀去田埂上时,才会慢慢跟在后面,走几步就歇一会儿,舌头伸得老长,呼哧呼哧地喘气。陈秀心疼它,不让它跟着,它却固执地跟在后面,像是怕她出事。
有天陈秀在菜地里摘黄瓜,突然头晕,坐在地上起不来。小浅看到了,立刻冲过去,对着村子的方向“汪汪”叫,声音沙哑却急切。邻居听到了,赶紧跑过来,把陈秀扶回家,又打电话通知了阿强。
阿强连夜赶回来,带陈秀去镇上的医院检查,还好只是低血糖,没什么大事。回到家,陈秀看着守在床边的小浅,眼泪掉了下来:“多亏了你啊,小浅。”小浅用头蹭蹭她的手,像是在安慰。
从那以后,阿强再也不放心让陈秀一个人住了,坚持要接她去城里。陈秀看着小浅,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去城里住,你得经常回来看看它。”阿强答应了,说每个月都回来一次。
陈秀去城里的前一天,给小浅洗了澡,用吹风机把它的毛吹干,浅黄的毛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她把小浅的窝挪到屋檐下,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又给它的碗里装满了狗粮和水,像是在交代什么。小浅趴在她脚边,看着她忙碌,时不时用头蹭蹭她的腿,像是在挽留。
第二天,阿强来接陈秀,小浅一直跟在她身后,从院子到村口,走得很慢,却一直没停。陈秀上车时,回头看了看小浅,眼泪掉了下来:“小浅,等我回来。”小浅对着车“汪汪”叫,声音沙哑得像在哭,一直追到路的尽头,才停在那里,看着车影消失在拐弯处,尾巴耷拉了一整天。
陈秀在城里住得不习惯,总惦记着家里的小浅。每天都要让阿强给邻居打电话,问小浅怎么样了。邻居说小浅很好,每天都趴在门口等她回来,只是吃得越来越少了。
中秋节,陈秀坚持要回家,阿强拗不过她,只好陪她回来。车刚到村口,就看到小浅趴在路边的石头上,看到车,立刻摇着尾巴站起来,却没像以前那样跑过来,只是站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
陈秀下车,跑过去抱住小浅,眼泪掉了下来:“小浅,我回来了。”小浅用头蹭蹭她的脸,舌头舔着她的眼泪,像是在安慰。它的身体比以前更瘦了,毛也更白了,走路时后腿明显在打颤,却坚持跟着她回了院子。
院子里的枣子红了,像挂在枝头的小灯笼。陈秀摘了些熟透的枣子,放在小浅的碗里,用手捏碎了给它吃。小浅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很久,像是在品尝久违的味道。
晚上,陈秀把小浅抱到屋里,放在炕边,这是小浅第一次在屋里过夜。它很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用头蹭蹭陈秀的手,像是在说谢谢。陈秀摸着它的头,给它讲以前的事,讲它小时候怎么啃拖鞋,怎么追蝴蝶,怎么帮她看家。小浅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汪汪”叫两声,像是在回应。
天亮时,陈秀发现小浅已经没了呼吸,身体僵硬地趴在她的脚边,嘴角却像是带着笑意,像是做了个甜甜的梦。陈秀抱着它,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滴在它浅黄的毛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阿强把小浅埋在了枣树下,阿福和棕花的旁边,三个小小的土堆并排挨着,像是一家人。陈秀在坟上插了根红布条,和阿福的那根并排,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说悄悄话。
秋天,陈秀又回了城里,院子锁了起来,只有枣树上的红布条在风里摇晃。阿强每个月都会回来一次,打扫院子,给小浅、阿福和棕花的坟头培土,像是在履行一个约定。
第二年春天,枣树下长出了几株新的绿芽,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希望。阿强的小儿子指着绿芽,问:“爸爸,这是什么?”阿强笑着说:“这是狗狗们变的,它们还在守护着这个家呢。”
陈秀在城里看着阿强发来的照片,眼里含着泪,却笑了。她知道,小浅没有离开,它和阿福、棕花一起,变成了枣树下的绿芽,变成了院子里的风,变成了田埂上的阳光,永远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这份轮回的约定,就像它们这辈子做的那样,无声无息,却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