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香约五十年
五十载光阴,弹指而过。
青溪镇的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香草溪的水依旧哗啦啦流着,只是当年的“两生香”铺子,已传给了小禾。他的鬓角也染了霜,像极了当年的阿树,只是脖子上,仍挂着那个歪歪扭扭的薰衣草香包——是奶奶阿树娘留给他的,如今成了镇里的“老物件”。
这年春天,香草坡格外热闹。镇上的老人们念叨着,五十年前埋下的“香之约”陶罐,该挖出来了。小禾的孙子小香,一个梳着冲天辫的顽童,天天缠着爷爷去坡上,说要看看“爷爷的爷爷埋下的宝贝”。
挖罐那天,来了好多人。有头发花白的念香奶奶,她从江南赶来,手里还捧着当年母亲晚晴留下的刺绣绷子;有苏先生的曾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说要带些“两生香”的样本回江南实验室,研究这跨越半个世纪的香气;还有当年那位洛阳绸缎商的后人,捧着个褪色的香包,说“家里的香包终于能回‘娘家’看看了”。
小禾带着众人走到老橡树下,当年埋下陶罐的地方,如今长出了一株粗壮的“两生香”,枝桠上既开着薰衣草的紫花,又缀着兰花的白花,像个活了五十年的见证者。
“就在这下面。”小禾挥起锄头,动作虽慢,却稳当。锄头入土的瞬间,竟带出一股淡淡的香,是混合了薰衣草、兰花、桂花、沙枣的味道,比记忆里的更醇厚,像一坛酿了五十年的酒。
陶罐被小心地挖了出来,陶土上已布满青苔,却依旧结实。小香踮着脚想看,被念香奶奶拉住:“慢点,这罐里装着五十年的香呢。”
打开罐口的刹那,满坡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的香草种子早已发芽,在罐内长成了小小的绿苗;香笺虽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有阿禾的“愿香飘万里”,有阿树的“盼年年花开”,有晚晴的“江南与青溪,香魂永相依”;小禾当年编的香草羊,虽已干枯,却仍保持着笨拙的模样;念香母亲绣的“香满人间”一角,丝线虽褪色,却依旧能看出花的轮廓。
最让人动容的是罐底的一层细沙,里面混着各色花粉——紫的、白的、黄的、红的,像把五十年的春天,都浓缩在了这里。
“这香,真的传下来了。”念香奶奶摸着香笺,眼眶湿了。她从包里取出个新绣的香袋,里面装着江南的新兰种,“我带了新种子来,咱们再埋个五十年,让香继续传下去。”
苏先生的曾孙则从包里拿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江南培育的“新两生香”种子:“这是用当年的种子改良的,香气更持久,我想种在香草坡,让青溪镇的香,再添几分新味道。”
小禾笑着点头,指挥着年轻人挖坑。新的陶罐里,装进了如今的香草种子、孩子们画的香花图、小香编的香草兔,还有各地来客带来的信物——江南的新兰种、塞北的沙枣核、岭南的桂花蜜、洛阳的绸缎碎片。
“埋吧。”小禾把新陶罐放进坑里,像在安放一个新的约定。泥土覆盖陶罐时,小香突然喊道:“爷爷,这土在发光!”
众人低头看去,夕阳的金光落在泥土上,混着刚埋进去的香草气息,竟真像有光在流动。小禾摸着孙子的头:“不是土在发光,是香在发光。五十年前的香,五十年后的香,都在这光里呢。”
那天晚上,香草坡燃起了篝火,像五十年前一样。小禾弹着阿树传下来的旧琴,唱着那首“青溪香,满坡香”的歌谣;念香奶奶教孩子们绣香草,指尖的丝线在布上流转,像在编织新的香故事;苏先生的曾孙给大家讲香草的科学,说“香气是有记忆的,能记住五十年的约定”。
小香坐在篝火边,手里攥着从老陶罐里取出的一粒种子,放在鼻尖闻了闻,仿佛闻到了五十年前的春天——阿禾奶奶在缝香包,阿树爷爷在熬香露,晚晴奶奶在绣香花,还有好多好多人,在香草坡上笑着,闹着,把香揉进了日子里。
他突然明白,“香草大会”从来不是一个日子,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约定。它藏在种子里,在香笺上,在每个人的记忆中,等着一代又一代人,用新的故事,新的期盼,让这香继续飘下去,飘向又一个五十年,飘向更远的人间。
夜深了,篝火渐渐熄灭,香草坡的香却更浓了。新埋下的陶罐在泥土里安静躺着,像在说:
五十年后,我会带着新的香,等你们回来。
而青溪镇的香,会一直在这里,等风,等花,等每一个闻香而来的人,把约定,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