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如血,剔透如晶。
寒萼与司徒平如同被封印在血色琥珀中的生灵,深陷于天灵子离合神光凝成的奇寒牢笼。刺骨的冰寒与撕裂元神的痛苦无休无止。司徒平紧拥寒萼,试图传递一丝微温,他的身躯因极寒与痛苦而剧烈颤抖,却不肯松开分毫。
“萼…萼妹…撑住…”司徒平的声音带着冰碴碰撞般的颤音,“乙…乙真人…定会…”
寒萼蜷缩在他怀中,面色惨白如雪,睫毛凝霜,巨大的痛苦与更深的懊悔交织:“平…平哥…是我…是我害了你…不该…不该不听乙真人嘱咐…不该和大姊赌气…若…若当时听大姊的,布下仙阵…何至于…仅凭这紫云仙障…” 她看着周身那层布满裂痕、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的紫色光晕(紫云仙障),绝望蔓延。离乙休所言七日之期尚远,仙障却已濒临崩溃。
司徒平强忍痛楚,挤出一个僵硬却无比坚定的笑容:“莫…莫说傻话…萼妹…信他…信乙真人…”
寒萼想起乙休所赠丹药,颤抖着取出玉瓶,两人各服一粒。温润药力化开,奇寒灼魂之苦瞬间消退,精神为之一振。然而,希望刚燃,守护他们的紫云仙障便在神光持续的碾压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彻底破碎!
“咔嚓…啵!”
恐怖的离合神光再无阻碍,瞬间淹没两人!即使有丹药护持心脉,那直接撕裂元神的“离合”之力带来的痛苦,远超肉身之苦!丹药之力飞速消耗,仅能维持元神不立刻溃散,却无法抵挡那消磨灵魂的酷刑!
“平…平哥…”寒萼意识涣散,仰躺在他怀中,用尽力气抚上他痛苦扭曲的脸颊,眼中是诀别的柔情与无尽悔恨。
“萼妹!不要说!”司徒平目眦欲裂,死死抱住她,泪水混着冰晶滚落。
在濒死的绝望与对彼此的无限眷恋中,生命本能的情愫如野火燎原。两人忘情拥吻、厮磨,沉溺于情欲的漩涡,试图以此麻痹痛苦,汲取对抗毁灭的力量。这忘我的沉沦,恰恰是元神防御最薄弱的时刻!
深红的神光感应到这异常强烈的欲念波动,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靡靡魔音顺着情欲的缝隙疯狂钻入,放大欲念,更凶猛地撕扯着他们摇摇欲坠的元神根基!两人眼神迷乱,动作渐趋粗暴,正被情欲与魔音双重引动,即将彻底沉沦,元神在欲海中消融殆尽!
千钧一发之际!
“咄!两个痴儿!还不醒来!”
一声如洪钟炸雷、又似金铁交鸣的断喝,骤然穿透血色牢笼,直刺二人濒临溃散的识海!
紧接着!
“轰隆——!”
一只刚猛无俦、环绕着璀璨金莲的紫色巨掌(紫气金花掌),仿佛自九天轰落!那坚不可摧的血晶牢笼,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应声爆碎!深红霞光发出凄厉嘶鸣,被震散净化大半!
掌风余波精准扫过二人!
“噗——!”
两人如遭电击,猛地分开,各自喷出一口带着诡异粉红气息的淤血!淤血瞬间被掌风净化。眼中迷乱的红光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惊悸、茫然与深入骨髓的羞愧!
牢笼破碎处,一道魁伟如山的身影凌空而立。
正是神驼乙休!只见他黑面如盆,凹鼻掀天,大眼深陷,神光炯炯,络腮短须如茅草,阔口正放下一个硕大的朱红酒葫芦。一身红如火的道袍,赤着尺半长大白足,踏着芒履。一双大手白如玉,指甲长五六寸,光滑莹洁。虽驼背,气势却如山岳,令人望而生畏。
一句话将二人提醒,猛忆前事,好不内愧。 寒萼与司徒平慌忙暗中摸索,刚将衣衫整好。倏地眼前景物清晰,已然落在实地。面前站定的,正是神驼乙休。知已被救,连忙翻身拜倒,叩谢救命之恩。想到方才沉沦情欲,已失真元,两人心中好不惶急羞愧,现于容色,几乎不敢抬头。
乙休目光如电扫过二人,声若洪钟:“你二人先不要谢,都是老夫因事耽搁,迟到一天,累你二人丧失真元。若再来迟一步,事前没有我给的灵丹护体,恐怕早已形神一齐消灭。”
他阔口一咧,露出雪白牙齿,豪迈道:“我素来专信人定胜天,偏不信甚么缘孽劫数,注定不能避免! 这里事完,你夫妻姊妹三人,便须立刻赶往东海,助宝相夫人渡过那最后一重雷劫!事毕之后,即刻返回峨眉凝碧崖,参拜开山盛典,不得有误!”
见二人忧色稍缓却仍有疑虑,乙休大手一挥,长指甲在阳光下划过莹润光泽:“等一切就绪,老夫自会随时寻来,助你夫妻成道。虽不一定霞举飞升,也必成散仙一流,逍遥自在!你二人只管忧急则甚?”
寒萼与司徒平死里逃生,又得乙休如此承诺,心中大石落地,感激涕零,再次叩首:“晚辈叩谢乙真人大恩!谨遵法谕!”
寒萼终究心系大姊,抬头急切问道:“乙真人,我大姊紫玲她…可曾脱险?”
乙休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待老夫一观。” 他伸出那留着长指甲、白如玉的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骤然亮起一点璀璨夺目的紫金光华。他对着虚空轻轻一点,口中低喝:“圆光显影,照见十方!”
一点紫金光华瞬间化作一面水波般荡漾的圆镜虚影,悬浮于三人面前。乙休目光如炬,神念催动,欲要照见紫玲谷外秦紫玲的景象。
镜面如水波晃动,光芒流转,然而——
预想中紫玲谷外的激战场面并未出现!镜中并非清晰的影像,而是一片翻涌不息、深邃粘稠的混沌迷雾!
这迷雾仿佛有生命般,不断扭曲、蠕动,吞噬着圆光镜探查的神念与光华!乙休注入的紫金光芒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无法穿透,反而让那混沌迷雾翻滚得更加剧烈,镜面也随之剧烈波动,几乎要溃散开来!
“咦?!” 乙休那奇古的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愕之色!他浓眉紧锁,眼中神光暴涨,显然加大了法力输出!那紫金光芒瞬间变得炽烈如小太阳,镜面也稳定了几分,但镜中的景象依旧——只有那片无边无际、仿佛能隔绝一切天机探查的混沌迷雾!别说紫玲的身影,连紫玲谷的地界轮廓都模糊不清,被那迷雾彻底笼罩!
“这…这是?!” 乙休收回手指,镜面虚影随之消散。他盯着自己那莹白如玉、此刻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涩气息(混沌之力)的手指,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凝重与探究。“好生古怪的遮蔽之力!竟能隔绝老夫的圆光显影之术?紫玲丫头…究竟被带去了何方?那片混沌…是何人所为?”
寒萼与司徒平将乙休的震惊与自语看在眼里,心中刚刚放下的巨石瞬间又高高悬起!连乙真人都无法窥探大姊的下落?那片诡异的混沌迷雾是什么?大姊她…究竟是生是死?是被救走了,还是陷入了更可怕的境地?
“乙真人!大姊她…” 寒萼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乙休压下心中的惊疑,看向二人,沉声道:“紫玲丫头…她的气息并未断绝,应是被高人救走,只是那救她之人手段非凡,竟能彻底遮蔽天机,连老夫一时也难以窥探其踪。”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似乎在咀嚼着那片混沌迷雾的意味。“那片混沌…非同小可。你二人暂且宽心,紫玲福缘深厚,当无性命之忧。眼下最要紧的,是速去东海助你母亲渡劫!”
寒萼与司徒平面面相觑,心中忧虑如潮水翻涌。大姊下落不明,连乙真人都无法探知,这“高人”究竟是谁?那片混沌迷雾又意味着什么?
“尔等速去东海!莫再耽搁!” 乙休语气转为严厉,大袖一卷,一股柔和的紫气不容分说地将二人和独角神鹫托起,化作三道流光,朝着东海方向疾送而去!
寒萼与司徒平强压心中万千疑问与忧虑,相互扶持着,驾驭剑光,踉跄飞向东方。回首望去,紫玲谷方向再无激烈的光影碰撞,唯有一片死寂的深红残留,以及脑海中那片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混沌迷雾。前路茫茫,姐姐的下落成了最大的心结,而乙休那震惊的神色,更是在他们心中烙下了深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