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永安侯府,柳姨娘居住的院落内灯火幽暗,门窗紧闭,连平日里守夜的丫鬟婆子都被打发得远远的。
屋内,只余一盏跳跃不定的烛火,将柳氏那张因嫉恨而扭曲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
她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那面模糊的铜镜映不出她此刻内心的焦灼与狠毒。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成色普通、样式老旧的羊脂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这玉佩,是她那段不愿回首、埋藏在记忆深处、却又在某些关键时刻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便利的过往的见证,是她与那个名叫徐文庆的男人之间,最后一点见不得光的联系。
犹豫再三,指尖反复摩挲着玉佩上那粗糙的刻痕,嫉恨与恐惧如同两条交缠的毒藤,终究彻底压倒了她残存的理智和风险考量。
她猛地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素笺,铺开,研墨提笔。
笔尖在砚台上蘸了又蘸,墨迹浓重得仿佛要滴下毒液。
她字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写下了一封简短却意图极其明显的密信。
信中并未多言,只隐晦提及需要对方帮忙散布一些关于沈怜星与她那江南表兄苏清远的“风流韵事”,务必要描绘得香艳露骨,引人遐思,并约定了传递信息和酬金的方式,末尾还特意强调要“速办,且隐秘”。
写完后,她将信纸仔细封好,火漆封印,连同那枚作为信物、此刻却显得无比烫手的玉佩,交给了一个绝对心腹、跟她从江南来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浑浊却透着精明的老嬷嬷。
“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上,”柳氏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老嬷嬷的耳朵吩咐,眼神狠厉如刀,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小心,绝不能经第二人之手,也绝不能让人看见。告诉他,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若敢泄露半分……”
她未尽之言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老奴明白,夫人放心。”
老嬷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接过东西,如同训练有素的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揣入怀中最隐蔽的夹层,转身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柳氏口中的“他”,自然是徐文庆。
嫁入侯府前在江南的那段荒唐岁月,是她极力想要抹去的污点,却也是她手中一枚隐秘的棋子。
那人如今是京城一家不大不小的“清源茶楼”老板,表面做着迎来送往的正经生意,暗地里却与三教九流、地痞流氓都有牵扯,尤其擅长散播流言、构陷污蔑,做些阴私丑恶的勾当。
柳氏早年刚入侯府,为了铲除异己、稳固地位时,曾不止一次借助他那不见光的力量,手上也间接沾染了鲜血。
如今,为了对付风头正劲、已然威胁到她和她子女未来的沈怜星,她不得不再次铤而走险,动用这条危险且可能反噬自身的暗线。
柳氏很清楚,想要扳倒有宫寒渊那座冰山庇护的沈怜星,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唯一的机会,就是从沈怜星自身最薄弱的地方入手。
一个女子,尤其是想要立足高门、甚至攀附权贵的女子,什么最重要?无疑是清白和名誉!
这是能瞬间摧毁一个女人的利器!
沈怜星不是医术高明吗?不是经常与她那个一表人才、来自江南富庶之地的表兄苏清远往来密切吗?
虽然她心知肚明那两人多半是为了苏氏那点可怜的嫁妆铺子生意,但在那些不明真相、唯恐天下不乱的外人看来,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与年轻俊朗的表兄过从甚密,这就是现成的、最好用的把柄!
她要徐文庆做的,就是充分利用这一点,编织一个足够香艳、足够曲折、足够引人遐思的谣言。
要将沈怜星与苏清远的关系说得暧昧不清,私相授受,甚至暗示他们早已珠胎暗结,借行医和经营之名行苟且之实。
最好再巧妙地与她之前几次定亲对象意外身亡的“克夫”命格联系起来,将她塑造成一个行为不端、命中带煞、人尽可夫、甚至可能谋害亲夫的毒妇荡妇形象!
她就不信,当沈怜星的名声臭不可闻,成为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被所有人的唾沫星子淹没时,宫寒渊那样位高权重、极好面子、性情阴晴不定的男人,还会不顾物议、不顾自身声誉地维护她!
到那时,不用她亲自出手,宫寒渊自己就会厌弃沈怜星,甚至可能为了平息舆论、维护东厂和他自己的威严,而亲手处置了这个给他带来污点的女人!
想到沈怜星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如同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最终被无情抛弃凄惨死去的画面,柳氏脸上露出了快意而扭曲的笑容,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她和她儿女的美好未来,再无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