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屑与凝重:“与曹康这等货色纠缠,徒耗精力,甚至可能打草惊蛇。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该只是这一城一地的宵小。朝廷司礼监的那个王振,权倾朝野,网络遍布天下,才是真正深不可测的祸源。这等奸宦,才是动摇国本的心腹大患!”
他转头看向陆青和无尘,眼神锐利如刀:“小不忍则乱大谋。收拾曹康,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我们必须尽快回京!《百官行略》在手,十万两‘赃银’为引,我们要面对的,是比姑苏城这片池塘更深、更浑的惊涛骇浪!”
陆青闻言,豁然开朗,心中那点不甘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即将参与更大博弈的兴奋与凝重。无尘虽未言语,但斗笠下坚定的目光,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三骑不再停留,沿着官道,向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将姑苏城的恩怨暂时抛在身后,也将更大的风暴,引向了帝国的权力中心。
京城,紫禁城,金銮殿。
玉阶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平日里庄严肃穆的大殿,此刻却被一种焦灼不安的气氛笼罩。边关急报如同雪片般飞来,每一封都带着硝烟与血火的气息。
龙椅之上,年轻的天子朱祁镇眉头紧锁,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听着兵部尚书用颤抖的声音禀报着四方烽火:
北边,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秣马厉兵,铁骑频频叩关,边镇告急文书一日三至!
南疆,蛮族部落似有异动,沿海倭寇亦趁机劫掠,水师疲于奔命!
西北边陲,亦传来小股游骑骚扰、部族不稳的消息!
“……四方不宁,烽烟渐起,国库空虚,兵备尚需整饬……这,这该如何是好?”兵部尚书念完最后一份奏报,声音已带上了哭腔,伏地不敢起身。
朱祁镇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头顶,眼前仿佛看到了铁蹄踏破边关、烽火燃遍神州的惨状。他到底年轻,登基未久便面临如此危局,心中难免慌乱,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众位卿家!如今四面楚歌,边关告急!尔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快!快都出出主意!朕,朕该如何应对?!”
天子垂询,满殿寂然。
一部分老成持重的文官出列,主张“怀柔”、“抚恤”,认为应以金银财物羁縻瓦剌,遣使议和,同时严令边将谨守关隘,不可轻启战端。此议虽显保守,却也是目前朝廷财力、兵力捉襟见肘下的无奈之选。
另一部分以勋贵和部分将领为代表的武臣则慷慨激昂,力主“迎头痛击”,要求增兵调粮,选派大将出征收复失地,扬大明国威。然而,具体谁能挂帅?粮饷从何而来?胜算几何?皆是悬而未决的难题。
朝堂之上,顿时争论不休,主和派与主战派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却谁也拿不出一个能令众人信服、切实可行的万全之策。嘈杂的争论声让本就心烦意乱的朱祁镇更加头痛欲裂。
就在这纷乱之际,殿外传来宦官尖细的通传声:
“启禀陛下!监察御史沈玦,江南公干返京,殿外求见!”
沈玦?那个不久前刚破了北漠王案、智挫万毒宫,被自己破格提拔的年轻御史?他此时回京?
朱祁镇心中一动,仿佛在重重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微光,尽管不知这光来自何方,但他此刻急需能打破僵局的声音。他立刻抬手,止住了殿内的争吵:
“喧哗朝堂,成何体统!都给朕静一静!”他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宣!沈玦上殿!”
“宣——监察御史沈玦上殿——!”
宦官悠长的唱喏声穿透大殿的喧嚣。
片刻之后,一身风尘仆仆却目光清亮、脊梁挺直的沈玦,稳步踏入金銮殿。他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少官员都听说过他在江南的作为,此刻见他突然出现,心中各有盘算。
沈玦无视两旁或好奇、或审视、或敌意的目光,行至御前,从容下拜:“微臣沈玦,叩见陛下。”
“沈爱卿平身。”朱祁镇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刚从江南回来,可知如今边关危急?朝中正议应对之策,爱卿可有良策教朕?”
沈玦抬起头,迎上天子焦急而期盼的目光,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时局的睿智与坚定。一场关乎国运的奏对,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