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苑，静室。
林昊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周身气息沉凝如渊，却又隐隐与周遭天地产生一种奇妙的共鸣。他的神念，正沉浸于内视之中，反复体悟着从幽冥独角蟒血脉深处掠夺而来的那一丝“古神韵律”。
那韵律极其微弱、残破，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厚重与苍茫。它并非具体的法则符文，也不是能量形态，更像是一种烙印在血脉源头的“印记”，一种承载了部分信息的“存在痕迹”。
林昊尝试用混沌星力去模拟、解析它。混沌星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和最包容的溶剂，小心翼翼地包裹、渗透着这丝韵律。
渐渐地，一些破碎的意象、模糊的感觉断断续续地浮现：
· 无尽的黑暗与冰冷，并非虚空，而是某种“存在”彻底沉寂、消散后的“空无”状态。
· 浩瀚到难以想象的能量奔流，如同星河崩碎、宇宙初开，但那奔流之中，充满了悲怆与不甘的“余响”。
· 某种庞大意志的碎片，模糊地传递着关于“创造”、“守护”、“演化”的意念，但这些意念本身也支离破碎，夹杂着陨落时的痛苦与迷茫。
· 最为清晰的，是一种“万物同源”的感触。仿佛这幽冥独角蟒的黑玉鳞片、赵家府邸的青罡石、甚至空中游离的灵气粒子，在最根本的层面上，都与那陨落的巨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形态、结构、活跃程度天差地别。
“这就是……古神陨落后，其‘存在’崩解，化生万物的缩影么？”林昊心中震撼。虽然他早已从伏笔中知晓“诸天万界实为陨落古神体内世界”这一设定，但当真正以自身混沌之道去触碰、感知到这陨落过程的“余韵”时，那种直面宇宙终极奥秘一角的冲击感，依旧无与伦比。
他的混沌星典自动加速运转，星图般的脉络在体内熠熠生辉，仿佛也在呼应、记录着这丝来自“源头”的韵律。他感觉到，自己对“混沌”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混沌，不仅是天地未开前的本源状态，或许也是万物归墟后的终极状态，更是贯穿始终、承载一切“变化”的母体。古神从混沌中诞生，演化体内世界，最终陨落，重归混沌（或类似状态），其残留化生诸天万界……这是一个宏大到令人窒息的循环。
而他林昊的混沌之道，似乎正走在一条“回溯”、“统合”，乃至最终可能“超越”这个循环的道路上。
“每一次吞噬、解析更高层次的本源，我的混沌之道就更完善一分，对宇宙本质的理解就更深一分。这不仅仅是力量的积累，更是‘认知’的跃迁。”林昊明悟，“修复破损的宇宙本源……或许，就是要理解并补全这个因古神陨落而残缺的‘循环’？”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的每一次突破，每一次对古老本源的吞噬与感悟，确实都是在以自身为媒介，修复着这个破损的宇宙架构！这与他之前隐约的猜测不谋而合。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混沌星辰虚影一闪而逝，变得更加深邃莫测。
心念一动，他将神念探入混沌星典自带的混沌空间。
空间一角，缩小到只有十丈长短、气息萎靡的幽冥独角蟒，正盘踞在一团林昊特意凝聚的、稀薄的混沌星力雾气中沉眠。它身上被林昊轰出的伤口已经不再恶化，甚至有一丝微弱的混沌星力正在缓慢地修复它的伤势，只是速度极慢。它体内那丝被林昊掠夺后的古神血脉，变得极其稀薄，但并未完全消失，只是陷入了深度沉寂。
“留着你，或许日后还有用处。”林昊自语。这头上古遗种本身价值不菲，其血脉即便稀薄，也仍有研究价值，或许还能作为探寻其他古神遗迹或血脉的“引子”。
处理好巨蟒，林昊将注意力放回自身。他摊开手掌，心念微动，一缕灰蒙蒙、却又仿佛内蕴星辰生灭的混沌星力浮现。与之前相比，这缕星力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与“包容性”，仿佛能承载更复杂的法则信息。
“试试看……”
他尝试将刚刚感悟到的那一丝古神韵律中，关于“万物同源”的模糊感触，融入这缕混沌星力之中。
嗡……
混沌星力微微震颤，其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内敛，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的、代表不同物质基础形态的光点在生灭流转。这并非实际创造了物质，而是模拟了那种“一切物质皆源于同一种本源”的意蕴。
“就叫你‘归源混沌气’吧。”林昊心中命名。这种新型态的混沌星力，或许在破解禁制、炼化异种能量、乃至探查物质本源构成方面，会有特殊效果。
初步消化了此次收获，林昊心情舒畅。他走出静室，来到水榭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思考着接下来的安排。
距离万族战场入口开启，还有两个多月。除了巩固修为、熟悉新领悟的力量，还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战场内的具体情况，尤其是关于可能存在古神遗迹或血脉线索的区域。
“看来，得再找赵前辈深入谈谈了。”林昊暗忖。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和赵清雪清脆的声音：“林前辈，您在吗？爷爷让我给您送些新到的‘星雾灵茶’过来，说是对凝神静气、滋养星力略有裨益。”
“进来吧。”林昊应道。
赵清雪端着茶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经过几日的休养和家族资源的倾斜，她已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容颜焕发，眉眼间少了几分娇弱，多了几分经过变故后的坚毅。她看向林昊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与崇敬。
“林前辈，请用茶。”赵清雪将灵茶奉上，动作优雅。
“有劳了。”林昊接过，品了一口，茶香清冽，入口后化为丝丝清凉星力，确实对滋养星力有些许好处。
“清雪姑娘气色好多了。”林昊随口道。
“多亏前辈救命之恩，还有爷爷的照顾。”赵清雪脸色微红，犹豫了一下，说道，“前辈，爷爷说您对万族战场很感兴趣。我们赵家藏书楼的顶层，收藏了一些历代先辈从战场中带出的残缺笔记、手札和古老图卷，其中有些内容可能并未收录在通用情报玉简中。爷爷说，您若有兴趣，可以随时去翻阅。”
林昊眼睛一亮。这种来自亲历者的一手、可能带有个人见解甚至隐秘发现的记录，往往比官方情报更有价值。
“如此甚好，替我多谢赵前辈。我稍后便去。”
“嗯！我带您去！”赵清雪连忙点头，能为林昊做点事，她似乎很高兴。
与此同时，烈阳城外三百里，一处看似普通的修仙者坊市。
坊市中最大的酒楼“醉仙居”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内。
一名身着锦袍、面容普通、气质儒雅的中年修士，正独自品着灵酒。他手指修长，把玩着一枚晶莹的玉佩，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过窗外熙攘的街道。
忽然，他手中的玉佩微微发热，表面闪过一丝极淡的紫黑色纹路。
中年修士——代号“千面”——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神念却已沉入玉佩，读取了其中信息。
“目标：林昊。特征：圣者境（疑似中期），战力可斩轮回，身负特殊混沌传承，疑似与古神遗泽有关。当前位于烈阳城赵家，受赵烈阳庇护。已获万族战场名额（赵家渠道）。指令：设法接近，获取信任，摸清其底细与行动规律，等待进入战场后配合‘蚀骨’、‘魅影’行动，伺机捕获或夺取其本源。可用身份：散修丹师‘墨尘’，精通古丹方与灵药辨识，有意前往万族战场寻找稀有药材。附：基础资料与行为模板。”
信息后面，还附带了一幅以灵力凝聚的林昊影像，以及关于赵家近期情况、赵烈阳性格、赵元赵灵兄妹喜好等详细资料。
“混沌传承……古神遗泽……”“千面”心中默念，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精芒，“主上果然所图甚大。这个‘林昊’，确实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他放下酒杯，指尖在脸上一抹，一阵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后，他的面容发生了些许改变，从普通的儒雅中年，变成了一位面色略显苍白、带着几分书卷气和沧桑感的清瘦文士。同时，他身上的气息也从原本的涅盘境巅峰，压制并伪装成了涅盘境初期，且带着一丝长期钻研丹道、不善争斗的孱弱感。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半旧的青色道袍换上，腰间挂上一个鼓鼓囊囊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布袋，手里多了一卷看似年代久远的兽皮图卷。
顷刻之间，他便从神秘的暗子“千面”，变成了游历四方、痴迷丹道的散修“墨尘”。
“醉仙居掌柜何在？”“墨尘”开口，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和温和。
“哎，来了来了！墨先生有何吩咐？”掌柜推门而入，态度恭敬。这位“墨先生”是几日前住进来的，虽然修为不高，但一手辨识灵药、修补古丹方的本事着实不凡，帮坊市里几家药店解决了不少难题，为人又谦和，颇受尊敬。
“墨尘”指着桌上几块中品灵石：“结账。另外，听闻烈阳城赵家乃灵界丹道大家，收藏颇丰，老夫欲前往拜会，交流丹术，不知掌柜可知如何引荐？”
掌柜笑道：“先生这就问对人了！赵家确实重丹道，尤其他们家老祖宗赵烈阳前辈，更是此道高人。不过直接拜会老祖怕是难。小的倒是听说，赵家三爷（赵元赵灵的父亲）前些日子得了一株奇药，正广邀丹师辨识炼制，先生或许可以此为由递上拜帖。小的愿为先生引荐赵家外府管事。”
“如此，便有劳掌柜了。”“墨尘”拱手，笑容温和诚恳，眼中却平静无波。
一条看似合情合理的接触线，就此铺开。
暗子，已然无声入局。
目标，直指正在赵家藏书楼翻阅古籍的林昊。
而此刻的林昊，在赵清雪的引领下，刚刚踏入赵家戒备森严的藏书楼顶层。
这里空间不大，陈设古朴，书架皆是万年沉香木所制，散发着宁神香气。书架上并非玉简，而是一卷卷或竹简、或兽皮、或特殊绢帛的古老载体，许多都带着明显的岁月侵蚀和战斗残留痕迹。
林昊的神念扫过，立刻被其中几卷气息最为古老隐晦的吸引。
他走上前，小心取下一卷由某种漆黑兽皮制成的图卷，缓缓展开。
兽皮不知是何种族遗蜕，坚韧异常，上面以暗金色的、仿佛干涸血液般的颜料，绘制着极其抽象扭曲的图案，像是地图，又像是某种仪式阵图，更多的部分则是无法辨识的奇异符号。
而当林昊的目光落在这卷兽皮图卷上时，他体内那缕新近感悟、融入了古神韵律的“归源混沌气”，突然自行微微颤动了一下。
林昊心中一震，凝神向图卷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如同碎裂星辰般的标记看去。
就在他注意力被这神秘图卷完全吸引的瞬间，藏书楼楼梯处，传来了外府管事的通报声：
“清雪小姐，府外有一位自称‘墨尘’的散修丹师求见，说是听闻三爷得了奇药，特来交流辨识之法，这是他的拜帖和作为凭证的‘古丹方’残片。”
赵清雪看向林昊。
林昊的视线却仍未从兽皮图卷上移开，只是随口道：“既然是你家三叔的事，你自去处理便是。我在此翻阅即可。”
“是，前辈。”赵清雪应声，接过拜帖和那所谓的“古丹方”残片，转身下楼。
她却未注意到，那“古丹方”残片入手微凉，材质特异，边缘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蛛网般的淡紫色符文，在她接过的瞬间，微微一闪，随即隐没。
一场针对林昊的、精心编织的网，正借着最合理的由头，悄然向赵家内部渗透。
而林昊手中的神秘兽皮图卷，与他体内的古神韵律感应，又预示着怎样的机缘或危机？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