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你可饿了?我让伙计做一碗素面来!”
我将眸光收回望向天师。
天师那幽深的眸,则是一直凝望着我。
直到我看向他,他才收回目光。
“无需将自己带入别人的劫难之中,世人千千万,各有苦衷,各有劫难。”
天师许是看出了我的低落和为孟莲的不甘。
被妖偷走福运,吸干福运而死。
她那五年在槐安村被折磨,被奴役。
分娩时一次次从鬼门关爬回来,为的便是心中回家的执念吧?
可她的娘亲,却因为听信了所谓的命数,放弃了她。
以对大家都好为缘由,让孟莲落在炼狱之中。
“嗯?难道这客栈里,还有人懂画符箓么?这是什么符?”
大嘴一手抱着花瓶,一手拿着天师方才赠给孟夫人的符箓。
而他的脑袋,已经变成了鱼头。
“诶呦喂!怎的显原形了?”
大嘴一进屋,就看到正对面的铜镜里,自己已经显出了鱼头。
“呀!天师你可算是醒了!”
大嘴见天师醒了,立马将虫姬丢到了桌上。
我则是神情凝重地伸出手,去拿那张符箓。
只扫一眼,我就知晓,这确实是天师送给孟夫人的那一张。
“万物唯心造,万法由心生,她选择维持现状,那么一切痛苦皆不存在。”
天师的这句话,让我愣怔良久。
“那孟莲呢?她这一生又算什么?一枚弃子?”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孟莲衣衫褴褛,干瘦佝偻的模样。
而那福儿,则是白皙莹润,巧笑嫣然。
“这怎么个事儿?”
大嘴眨巴着圆滚滚的眼睛,一边问,一边歪着脑袋,看自己的鱼头。
嘴里,还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不是我说,小爷我多少有些俊俏在脸上。”
大嘴说完,望向我。
“对了,怎么又扯到孟莲了?明个咱们要把香囊送回去吗?”
大嘴还毫不知情。
“不必了,这一遭算是白走了。”
我淡淡然道。
“飞头蛮?”
天师的眸光一直盯着桌上的虫姬。
“呀,虫姬,你还有这么蛮横的别称啊!你不是虫落吗?怎的又叫飞头蛮?”
大嘴嬉笑着,望向虫姬。
“你们如何抓到她的?飞头蛮被本族灭了族,活下来的这一只,必然是千年的祸害!”
天师扶着床榻,缓缓站起身来。
“天师,你别动!”
我担心,他的伤口会再度裂开。
天师却下意识,将我挡在他的身后。
眸光低垂,立马知晓虫姬的身上有符箓。
但还是将虫姬从那瓷瓶之中拽出。
“你要干什么!”
虫姬原本正媚眼如丝的凝望着天师,那眼波流转送着绵绵情意。
没想到,天师走上前来,直接将她从那瓷瓶里拔了出来。
“诶呦,天师,别杀它呀!它挺能赚银子的!”
大嘴急忙为虫姬说话。
天师却是眸色一沉,目光落在虫姬身上的符箓上。
“你们太大意了,这妖用她的血,一点点腐蚀符箓,这张符箓只差毫厘便彻底被她化解开了!”
天师指向虫姬身上的符纸。
我和大嘴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日,虫姬极为乖顺,除了那张嘴喜欢胡说八道外,并未出幺蛾子。
我们以为,有那符箓便是抓到了她的命门。
没有想到,她已经在悄悄地化解符箓了。
天师的手,点在了虫姬的丹田处。
“不要!”
虫姬刚一张口,一颗漆黑无比的妖丹就从她的口中飞了出来。
天师没有用手去接,而是用十数张符箓包裹。
“回去炼化后,可用在阿芪身上。”
天师将虫姬内丹收好。
虫姬的容颜,瞬间老去。
漆黑如墨的发丝,一点点变得雪白。
本就纤细的四肢,好似干枯的枝杈,无力地垂落下来。
“你们别杀我,我可以帮你们!真的!我一定能帮到你们!”
虫姬迷瞪着浑浊的眸子,现在的她好似喘息都费劲了。
天师将她放回瓶中,她耷拉着脑袋,抬起眼角望向我。
“没有我带路,你们去不了药瘴山,还有其余的祭品,我也能替你们寻到的,我发誓!”
虫姬抬起她那纤细的胳膊,要赌咒发誓。
“给她喂些生血,暂留她一条命。”
天师没有杀虫姬。
不过并非是想让虫姬带路去什么药瘴山。
而是,天师实则也没有最后两样祭品的线索。
“生血,猪血成么?”
大嘴晃了一下脑袋。
“除了黑猫血,其余的随意。”
大嘴听了屁颠屁颠下楼要血。
天师重新坐回床榻上,盘腿便开始打坐。
他的头上,冒出了一缕缕寒气。
最终,身体微微向前一倾,吐出一大口血来。
“天师?”
我看着地上的血,忙要给天师把脉。
天师却将手抽回。
“无妨!”
他说罢,又凝视着我。
“你喝过他的血,对么?”
我闻言,如实点头。
“对,当时······”
那时我毫无防备,以为那是丹药。
“今后遇见他能躲便躲,你们之间······”
天师欲言又止。
“天师,凌霄神巫的斩妖,是龙临渊的龙鳞所造。”
我突然想到,今后便无法器可用。
“龙鳞所造?可那剑是凌霄被送到灵山时,便跟在她身侧的。”
天师神情凝重。
我想到了之前龙临渊所说的,那斩妖是他赠给自己夫人的。
“难道······”
我忙摇头,不可能的。
“来,来,端到这来!”
大嘴来回搓着手,那脑袋又恢复成了圆滚滚的可爱模样。
他指挥着伙计,端着一个大铜锅就进了屋。
紧接着陆陆续续几十道菜,都被端了上来。
有鸭血,有牛羊肉,有肠儿等猪下水,还有不少虾蟹。
总之一桌放不下,又添了一张木桌。
“再去给弄点,米面来。”
大嘴一边吩咐着店小二,一边招呼我们过去一起坐着吃古董羹。
“这肉啊,一烫就熟了,沾些酱汁,我的天!入冬了吃上这一口简直赛神仙。”
大嘴已经给我们拿好了碗碟。
天师也好几日没有进食了,我扶他坐在桌旁。
他只吃了几口冬笋儿,多是给我夹菜。
我将桌上的那一碗生血,喂给了虫姬。
虫姬喝下生血后,就好像是枯木逢春一般,皱巴巴的皮肤,再度变得饱满。
那白色的发丝,也渐渐地重新变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