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薛强被铐在金属椅上,手腕蹭过冰冷的铁铐,留下几道红痕。他瞅着对面穿警服的陈乐欣,女人长发挽成利落的髻,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却掩不住眼神里的锐利。
旁边的女警官王芳正低头翻着卷宗,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薛强喉结动了动,扯出个不伦不类的笑,身子往前倾了倾,铁链跟着发出哗啦声:“美女警官,你长得很好看呢,你就可怜可怜我,放我走吧。我这个人十分清白,不干坏事。”他眼角吊起来,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试图用嬉皮笑脸蒙混过关。
陈乐欣“啪”地合上手里的笔录本,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你别给我打感情牌,我不吃你这套。”她往前推了推桌上的水杯,塑料杯底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为何跟人家李勇干起来。”
薛强脸上的笑僵了僵,耷拉下肩膀,叹了口气:“诶!这件事情非常复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纹,“我先展开说说,首先,我们原本在一个破旧的老屋里生活着,那房子墙皮都掉光了,就剩个架子,但好歹能遮风挡雨。忽然有天,李勇的手下头子带着一帮人来拆房子,他们还开着挖掘机,手里拿着撬棍斧头,跟要吃人似的。”他说着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我为了保住那房子,就跟他们打起来了。警官,我这也是属于正当防卫,我真没事。直到后来李勇带着更多人来,他们手里有钢管,摆明了想干我们,我没办法,才立即报警,向你们寻求帮助。”
陈乐欣没接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均匀得像计时器。旁边的王芳抬笔记录,钢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过了片刻,陈乐欣才开口:“那你说说看,你所说的那栋破房子是怎么一回事。”
薛强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上点哽咽:“诶!是我家里的情况太难了。”他抬手抹了把脸,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浅疤,“我爸嗜酒如命,喝醉了就打人,家里的东西被他砸得差不多了。我妈受不了,跟人跑了,改嫁到城外,再也没回来过。”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我没地方去,只能拉拢着一帮跟我差不多的兄弟,在那破房子里凑活住。最关键的是那房子没人住,荒了好几年,我们想着废物利用,哪想到李勇他们就是故意搞我们,我只能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那栋房子,你们也不能住。”陈乐欣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毕竟是属于他人财产。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哪怕是破房子,没经过房主同意,就是违法。”
薛强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慌乱,身子使劲往前挣了挣,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警官,求求您放我一马吧!”他声音发颤,眼角泛红,“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
陈乐欣没理会他的哀求,翻开卷宗新的一页,指尖点在某个名字上:“那我还知道,林悦被绑架这件事情,也跟你有关。”
薛强的脸“唰”地白了,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警官,我真没做这件事。”他语速飞快,像是怕慢了半分就会被定罪,“林悦是我们这片的,我跟她认识,但我不会绑架她的,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这个啊!”
“我不会无凭无据地说你绑架了她。”陈乐欣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解锁后,便找到那段监控视频,推到薛强面前,视频上正是薛强和他的兄弟们、林悦以及一辆面包车的监控视频,“我可是有十足把握的证据。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别等我们把证据链全摆出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薛强盯着视频看了半晌,肩膀突然垮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对不起,警官。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从现在起,再也不做这种事了,真的。”
“你所说的这件事,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法律做什么?”陈乐欣的目光像探照灯,直直照进薛强躲闪的心里,“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林悦被绑架时的恐惧?就能抹平她家人的担忧?”
“真对不起……”薛强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眼泪砸在桌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陈乐欣拿起桌上的法律条文手册,翻到对应的页码,声音清晰而严肃:“我给你念念相关的法律条文。”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薛强低垂的头顶,“群众斗殴罪:首要分子可能面临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剥夺政治权利。若聚众斗殴造成他人重伤、死亡,将与绑架罪数罪并罚,刑期可能延长至无期徒刑或死刑。”
陈乐欣翻过一页,继续念道:“绑架罪:以勒索财物或限制人身自由为目的绑架他人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没收财产;情节较轻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薛强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桌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最后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被戳破的气球。
审讯室里静了下来,只有薛强压抑的哭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陈乐欣合上手册,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的行为悔恨不已的男人,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却很快被职业性的冷静取代。她对王芳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走出审讯室,留下薛强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里,对着满桌的证据和法律条文,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上的小窗照进来,在薛强蜷缩的身影旁投下一道长长的、忏悔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