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寂静混合的独特气息。
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从病房门缝里透出,像时间的心跳。
郝奇站在囡囡的病房外,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到暖黄的灯光下,周依蓝正侧身坐在病床边,纤长的手指在女儿额头上轻轻拂过,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柔美韵律感。
囡囡依偎在她怀里,小脸在灯光下显得宁静乖巧,手腕上那枚温润的玉质手环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轻轻敲了敲门。
周依蓝抬起头,看到是郝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放下手中的书,轻手轻脚地起身开门。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受过专业形体训练的优雅,即使在慌乱中也未曾消失。
“郝先生?这么晚了……快请进。”她压低声音,侧身让开,声音温婉如筝弦轻拨。
郝奇走进病房,目光落在熟睡的囡囡身上,小家伙呼吸平稳,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慈心守护手环】带来的稳定效果显而易见。
“囡囡今天怎么样?”郝奇轻声问。
“好多了!真的!”周依蓝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和感激,声音如同清泉滴落,“自从戴上这个……手环,她晚上睡得安稳多了,白天精神也好,疼痛好像也减轻了!医生都说恢复速度超出预期!”
“郝先生,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她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含蓄的礼,带着古礼的韵味。
“那就好。”郝奇点点头,目光温和,“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他示意周依蓝到病房外的小会客区坐下。
深夜的休息区空无一人,只有远处护士站隐约的灯光。
“什么事?郝先生您尽管说。”
周依蓝有些紧张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端庄,如同抚筝前的准备。
她习惯了接受郝奇的帮助,却很少被“商量”事情。
郝奇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今天傍晚,在社区演出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他将小女孩小雨突发急症、他进行急救、以及后续送医的情况简要叙述了一遍,没有过多渲染自己的作用,重点描述了小雨母亲的无助和小女孩病态的虚弱。
“……那个叫小雨的孩子,和你家囡囡一样,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她的妈妈,也和你一样,心力交瘁,孤立无援。”
郝奇的声音低沉,“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很多。”
“他们需要的,不只是偶然的急救,更需要系统性的、可持续的帮助。”
周依蓝静静地听着,眼眶渐渐红了。
郝奇的描述,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她心上,让她想起了自己带着囡囡四处求医、在绝望中挣扎的日子。
那种感同身受的痛苦,让她身体微微颤抖,如同风中筝弦。
“郝先生,您的意思是……”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如同古筝按弦时的微鸣。
“我想成立一个专项基金。”郝奇直接说道,“一个专门针对像囡囡、像小雨这样患有罕见病、重病的儿童的救助基金。”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微光’。”
“微光……”周依蓝喃喃重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轻得像叹息。
“就像……就像点茶时,第一缕热水注入茶盏,激起的微末光晕……虽小,却足以照亮希望。”
她的话语带着艺术生特有的诗意和画面感,这是在囡囡好转后慢慢找回来的生活中的文艺范。
“这个基金,需要一个人来负责日常运营和管理。”
郝奇的目光落在周依蓝脸上,“一个真正理解这些孩子和家庭痛苦的人,一个有同理心、有责任心、愿意为她们奔走的人。”
“一个……能感知‘微光’、守护‘微光’的人。”
周依蓝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巨大的惶恐!
“郝先生!我……我不行的!”她连连摆手,动作带着点茶时拂去茶沫的慌乱。
“我……我虽然学过点茶、弹过古筝,可那都是……都是些不顶用的东西!”
“基金?管理?运营?我……我连账目都理不清!我怎么能……”
她越说越急,脸颊泛起红晕:“您的钱……那么大的资金……”
“万一……万一被我搞砸了,弄丢了,或者用不好……我……我拿什么赔给您啊!”
“我……我不能让您的心血白费!就像……就像点坏了一盏茶,糟蹋了上好的茶饼……”
她的比喻带着她熟悉的领域印记。
巨大的压力和责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习惯了在茶席前安静地抚弄茶筅,在琴弦上倾诉情感,从未想过要承担如此沉重的角色。
“妈妈……”病房门口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
两人回头,只见囡囡囡囡不知何时醒了,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光着脚丫站在门口,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囡囡?你怎么起来了?”周依蓝连忙起身走过去,蹲下抱住女儿,动作轻柔得像捧起一件易碎的瓷器。
“妈妈……你在和酥酥说什么呀?”囡囡小声问,目光却看向郝奇,带着依赖和亲近。
郝奇也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囡囡的头:“囡囡,酥酥想和妈妈一起,帮助更多像你一样生病的小朋友,让他们也能早点好起来,不那么痛痛,好不好?”
囡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酥酥最好了!妈妈也最好了!要帮小朋友!不要痛痛!”
“就像妈妈给我弹琴,就不那么痛了!”
她伸出小手,一手拉住郝奇的手指,一手拉住周依蓝的手,天真地问:“妈妈,我们一起帮小朋友,好不好?”
“你弹琴给他们听,就不痛了!”
女儿纯真的话语和期盼的眼神,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周依蓝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想起了自己用琴声安抚囡囡病痛的那些夜晚。
她看着女儿因为治疗而略显苍白却充满希望的小脸,又想起郝奇描述的、那个叫小雨的女孩和她绝望的母亲……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心底涌起。
郝奇看着周依蓝眼中剧烈的挣扎和动摇,适时开口,声音温和而坚定:“依蓝,你不是‘不行’,你是‘最合适’的人。”
“你经历过这一切。你懂那种痛苦,那种绝望,那种对希望的渴望。”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钱该怎么花,才能真正帮到最需要的人,才能让每一分钱都像点茶的水,精准地浸润到最需要的地方。”
“至于不懂管理,不会算账?”郝奇笑了笑,“可以学。”
“我会给你配最好的财务团队和法务顾问,他们会协助你处理所有专业事务。”
“你只需要做你最擅长的事——用你的心,去倾听那些孩子和家庭的声音,去判断他们最迫切的需求,去决定如何分配这些‘微光’。”
“就像你点茶时,感知水温、茶性、水线一样,去感知那些需要帮助的生命。”郝奇也学着打了个比方。
“这不是施舍,依蓝。”郝奇的目光深邃,“这是投资。投资在你身上,投资在你所代表的、无数个挣扎在病痛中的孩子和家庭身上。”
“我相信你,就像我相信囡囡一定能好起来一样。”
“你的艺术感知力,你的耐心和细致,正是这份工作最需要的。”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经历过‘那晚’……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赔’这个字。”
周依蓝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晚”……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夏至之夜的疯狂、痛苦、极致的情欲纠缠、以及最后那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眼神躲闪,如同被窥见了最隐秘的茶席。
但内心深处,一种奇异的、被全然信任和托付的沉重感,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压倒了所有的惶恐和不安。
郝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决定。
囡囡也仰着小脸,充满期待地看着妈妈:“妈妈,答应酥酥吧!我们一起帮小朋友!”
“你弹琴,酥酥给钱钱!”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如同心跳。
周依蓝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如同点茶前调整呼吸。
她抬起头,迎上郝奇平静而信任的目光,又低头看了看女儿充满期盼的眼睛。
所有的犹豫、惶恐、自我怀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如同古筝定音般清晰坚定:“好!郝先生,我……答应您!”
“我会尽全力!为了囡囡,为了小雨,也为了……所有需要‘微光’的孩子!”
她伸出手,主动握住了郝奇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抚过琴弦般的坚定力量。
“我们一起。我会用点茶的心,抚琴的意,去守护这些微光。”
郝奇反手握住她的手,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决心和信任。
“好,我们一起。”他低声回应。
囡囡开心地拍着小手:“好耶!酥酥和妈妈一起帮小朋友!妈妈弹琴!酥酥给钱钱!”
周依蓝看着郝奇,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如同茶盏中漾起的温润光泽。
她没有再提“那晚”,郝奇也没有。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那份复杂而私密的情感,连同夏至之夜的记忆,一同封存在了心底深处。
此刻,他们之间只剩下一个共同的目标——
点燃“微光”,用艺术的心和守护的意,照亮更多在黑暗中挣扎的小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