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启明星还悬在京城的天际，像颗碎钻嵌在墨蓝的天幕上。昭镜司的庭院里已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青石板被踩得 “噔噔” 响，混着将士们整理盔甲的 “哐当” 声，搅碎了清晨的宁静。
沈惊鸿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着父亲遗留的七星剑。她指尖反复擦拭着剑鞘上的铜饰，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将昨夜落的薄尘擦得干干净净，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冷亮的光。蹲下身时，劲装的衣摆扫过地面，她小心地将阿古拉送来的驱蛊草种子倒进随身的荷包，每一粒种子都带着南疆泥土的潮气，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捧着一把能救命的希望。
“小姐！老秦把淬硫箭送来了！” 小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跑进来，包袱角沾着点硫磺粉的黄渍，跑得太急，说话都带着喘，“两千支，一支没少！他还特意在每支箭杆上刻了‘驱蛊’二字，说这样能镇住邪祟，让蛊虫不敢靠近！” 他伸手从包袱里掏出个小瓷瓶，“还有这个，医官们把解毒药分装好了，每个将士都能领两瓶，连马车上的粮草袋都撒了艾草，说能防小蛊虫钻进粮袋里啃粮食。”
沈惊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庭院里忙碌的禁军将士 —— 有的正低头检查盔甲的甲片，指尖敲过金属，发出 “笃笃” 的响；有的在给马匹上鞍，缰绳缠在手上绕了两圈，生怕滑落；还有的蹲在地上捆扎装满草药的布包，绳结打得紧实，嘴里还念叨着 “可别漏了，这都是救命的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却又透着几分激昂，像蓄势待发的战狼。
“小虎，你去跟萧将军说。” 沈惊鸿的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前锋队再把落马峡的路线图翻出来核对一遍，尤其是峡谷里的弯道和窄路，别到了地方走岔路，耽误了救百姓的时辰。”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顺便把我书桌上那本‘蛊情录’拿来，我得再看看黑木林的蛊阵分布，上面记着‘尸蛊大阵’的弱点，可不能漏了关键细节。”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小虎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又往外跑，布靴踩过青石板，发出 “噔噔噔” 的响，像在跟时间赛跑，生怕慢了半分。
陈忠这时端着个粗瓷碗走过来，碗里飘着几片嫩绿的驱蛊草叶子，热气裹着淡淡的草药香和枣香漫开来。“小姐，快趁热喝了吧。” 他把碗递到沈惊鸿手里，指尖还沾着点汤渍，“这一去南疆路途远，山路又陡，空着肚子可撑不住。老奴半夜起来添柴火，还看见您书房的灯亮着，是不是又熬夜看‘蛊情录’了？”
沈惊鸿接过碗，温热的瓷壁贴着掌心，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驱散了清晨的凉意。她低头喝了一口，粥里的红枣煮得软烂，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很。“陈爷爷，我没事。”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却依旧坚定，“就是想着南疆还有八十多个百姓等着我们救，心里实在踏实不下来。”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笑意，“您看，这粥里的红枣真甜，跟您当年在沈府给我煮的一模一样，还是您的手艺好。”
陈忠笑了笑，眼角却红了，赶紧用袖子蹭了蹭，怕被看出来：“甜就多喝点，老奴特意给您装了袋红枣干，放在您的包袱最里面，路上饿了就吃两颗，垫垫肚子。” 他望着庭院里的玉兰树，枝桠上还沾着点霜花，“还有，沈府的玉兰树我会照顾好，每天给它浇水松土，等您凯旋回来，正好能赶上花期，到时候老奴摘几朵最大最白的，插在您父亲的牌位前，让他也看看。”
沈惊鸿点了点头，喉咙却有些发紧 —— 从父亲被冤杀的那个雪夜，她躲在陈忠怀里哭；到后来四处找证据，陈忠帮她藏着父亲的旧档；再到如今要去南疆，陈忠还在为她操心饮食和家里的树。这份情谊，比山还重，比海还深。她喝完粥，把碗递给陈忠，转身走向书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七星剑 —— 剑柄上还留着父亲握剑时的温度，仿佛在轻轻拍着她的手，告诉她 “别怕，父亲会一直陪着你”。
走进书房，书桌上的 “蛊情录” 还摊开着，书页上画着黑木林的地形图，用红笔标着 “蛊母藏匿点”“尸蛊大阵核心区”，旁边还有父亲的批注，字迹带着几分潦草，是当年写得太急：“黑木林多瘴气，需带足量艾草，让将士们随身揣着；溶洞内潮湿，蛊虫易滋生，需备硫磺粉，撒在队伍前后，形成屏障。” 沈惊鸿伸手抚过批注，指尖蹭过微微凸起的墨迹，那是父亲当年用力写下的痕迹。她想起小时候趴在父亲书房的案边，看他对着地图写写画画，还跟她说 “惊鸿你看，这些标记都是能救人性命的宝贝，以后你要是遇到危险，就照着上面写的做”，眼眶突然就湿了，泪珠落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痕迹。
“父亲，我们今日就要出发去南疆了。” 她轻声对着空气说，声音里满是郑重，像在跟父亲汇报，“您放心，女儿定会带着‘蛊情录’，带着您的遗愿，把蚀骨教的余党都清了，把那些被抓的百姓都救出来，完成您没做完的事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萧玦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稳：“沈卿，都准备好了吗？陛下已经在承天门外等着了，再不走，天就要大亮了。”
沈惊鸿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将 “蛊情录” 小心地折好，放进怀里贴身藏好 —— 这是父亲留下的念想，也是她的护身符。然后转身走出书房，迎上萧玦的目光。
萧玦穿着一身银色盔甲，阳光落在盔甲上，泛着冷亮的光，腰间系着皇帝赐的鎏金令牌，令牌上的 “天启禁军统领” 六个字格外醒目。他手里拿着一张卷起的路线图，递到沈惊鸿面前：“沈卿，前锋队已经在门外列队了。我们从京城出发，经南阳郡走落马峡，这条路最近，预计三日后就能到白苗部，跟阿古拉汇合。” 他伸手指着路线图上的落马峡，“李达带前锋队提前半个时辰出发，他们都是熟悉山路的老兵，会在前面探路，若遇埋伏，他会放信号弹求援，我们中军跟在后面，半个时辰就能赶到支援。”
沈惊鸿接过路线图，展开来仔细看了一遍，指尖划过落马峡的标记，点了点头：“萧将军考虑得周全。对了，医官们都跟上来了吗？‘尸蛊’的解药配方复杂，要是途中有将士中蛊，还得靠他们及时救治，可不能落下。”
“医官们已经在队伍后面的马车上了，药箱都搬得整整齐齐，连熬药的砂锅都带上了，不会耽误事。” 萧玦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温和，像在安抚，“沈卿，你也别太紧张。我们有五千禁军，有陛下赐的令牌能调三郡兵力，还有阿古拉在南疆接应，定能顺利清剿余党，救出百姓。”
沈惊鸿抬头对着萧玦笑了笑，心里的不安像被风吹散了些：“有萧将军在，我放心。我们出发吧，别让陛下和百姓等急了，他们还在承天门外盼着我们呢。”
两人并肩走出昭镜司，庭院里的禁军将士已经整整齐齐列好了队，五千人的队伍像一片钢铁森林，盔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手里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对着前方，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出发！” 萧玦一声令下，声音洪亮，带着命令的威严，像吹响了出征的号角。
禁军队伍缓缓驶出昭镜司，刚拐到大街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 街道两侧挤满了百姓，里三层外三层，连屋顶上都坐着人，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的手里拿着刚蒸好的馒头，布包敞开着，热气腾腾；有的捧着装满草药的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和驱蛊草，还带着阳光的味道；还有的举着自己写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沈大人凯旋”“萧将军平安”，连街边的孩童都举着纸鸢，纸鸢上画着个穿官袍的人，旁边用红笔写着 “护百姓”，风一吹，纸鸢在空中飘着，像在为他们加油。
“沈大人！您可要平安回来啊！” 李二婶挤在人群最前面，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了，手里还紧紧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刚煮好的鸡蛋，还热乎着，“这是老妇凌晨起来煮的鸡蛋，您拿着路上吃，补充体力，可别饿着肚子打仗！”
沈惊鸿勒住马，弯腰接过布包，鸡蛋的温度透过布包传过来，烫得她手心发暖，也烫得她心里发暖：“谢谢李二婶，您放心，我们定会凯旋回来，到时候还来吃您做的馒头。”
“萧将军！” 老秦从铁匠铺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一把淬了硫磺的大刀，刀身泛着淡淡的黄光，“这把刀是老奴连夜打造的，刀刃磨得锋利，还淬了硫磺，您拿着！要是遇到蚀骨教的人，直接砍过去，保证能斩了他们的黑斗篷！”
萧玦翻身下马，双手接过大刀，刀柄上还缠着防滑的粗布条，是老秦特意找的结实布料。“多谢老秦，这把刀我收下了。” 他将大刀挂在马鞍上，声音里满是感激，“我定会用它斩妖除魔，护南疆百姓平安，不辜负你的心意。”
队伍继续往前走，百姓们跟在两侧，有的伸手递上干粮，有的往将士们手里塞草药，还有的点燃了艾草，青烟袅袅，带着清香，说 “艾草能驱邪，保佑将士们平平安安的，早点回来”。小虎坐在马背上，怀里被百姓们塞满了馒头和红枣，鼓得像个小皮球，脸上笑得通红，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乡亲们！我们肯定能打赢！到时候回来给大家报喜，还跟大家一起吃热粥！”
沈惊鸿骑在马背上，看着两侧热情的百姓，心里满是感动 —— 从父亲被冤杀时，她在京城街头被人指着后背骂 “逆党之女”；到后来四处找证据，百姓们偷偷给她塞馒头、指方向；再到如今，这么多人站在街边为她送行，这份信任，来得太不容易，她定不能辜负。她想起父亲日记里写的 “为官者，当以百姓为父母，百姓的信任，比黄金还珍贵，比爵位还荣耀”，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份荣耀，不是靠权力换来的，是用真心换真心，是用一次次不放弃的坚持换回来的，是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都想着百姓的安危，才换来的。
走到承天门外时，远远就看见皇帝站在高台上，身边还跟着太后和几位重臣，黄色的龙袍在晨光里格外醒目。看到禁军队伍过来，皇帝快步走下高台，龙袍的下摆扫过台阶，发出 “窸窣” 的响。“沈卿，萧卿，都准备好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关切，“朕已经命户部把粮草送到南阳郡的驿站了，你们到了那里就能直接补充物资，不用耽误时辰，抓紧时间去救百姓。”
“谢陛下！臣等都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沈惊鸿和萧玦齐声应和，对着皇帝深深一揖，衣袍扫过地面，带着对帝王的敬重，也带着对使命的坚定。
太后这时走过来，手里捧着个锦盒，红色的锦缎上绣着缠枝莲纹，看着格外贵重。“惊鸿，这是哀家当年给你母亲的玉佩。” 她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枚白玉佩，上面刻着 “平安” 二字，玉质温润，“你拿着，就当哀家在你身边给你保平安。到了南疆要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救百姓，把自己的身子忘了，平安回来最重要，知道吗？”
沈惊鸿双手接过锦盒，玉佩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像太后的手一样温暖，熨帖着她的心。“谢太后，臣定当保重身体，平安凯旋，不辜负太后的期望，也不辜负百姓的信任。” 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却依旧坚定，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皇帝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满是欣慰，目光扫过整齐的禁军队伍，又落在沈惊鸿和萧玦身上：“沈卿，萧卿，你们此去南疆，不只是为了清剿蚀骨教余党，更是为了天启的太平，为了百姓的安危。朕在京城等着你们的好消息，等着你们带着蚀骨教余党的首级回来，等着你们还南疆百姓一个太平日子！”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沈惊鸿和萧玦再次行礼，声音里满是激昂，像要冲破云霄。
皇帝挥了挥手，声音洪亮，带着期许：“出发吧！朕祝你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出发！” 萧玦一声令下，声音传遍整个街道。
禁军队伍缓缓出发，马蹄声 “嗒嗒” 响在青石板上，像一首激昂的战歌，越唱越响。沈惊鸿骑在马背上，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 —— 陈忠还站在昭镜司的门口，手里举着盏画着玉兰的灯笼，灯笼的光映着他的身影，像一盏温暖的灯，照亮了她前行的路；百姓们还站在街道两侧，挥舞着帕子和木牌，嘴里大声喊着 “沈大人平安”“萧将军凯旋”，声音里满是不舍与期待；皇帝和太后站在承天门外，目光一直追着队伍，像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她深吸一口气，勒紧缰绳，枣红色的大马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嘶鸣一声，朝着南疆的方向奔去。“父亲，我们出发了。” 她在心里默念，指尖攥紧了怀中的 “蛊情录”，指节泛白，“您放心，女儿定会把蚀骨教的余党都清了，把那些被抓的百姓都救出来，完成您未竟的事业，让您的名字，永远被天启的百姓记住，记住您是一个为了正义、为了百姓，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好官。”
萧玦骑在她身边，看着她坚定的侧脸，轻声说：“沈卿，前面就是南阳郡的地界了，落马峡的山路又窄又陡，还有不少弯道，我们得让将士们放慢速度，小心些，别中了蚀骨教的埋伏。”
沈惊鸿点头，回头对着萧玦笑了笑，眼里的光芒像星星：“萧将军放心，我们有前锋队在前面探路，有‘蛊情录’上的记载指引，还有这么多百姓的支持，定能顺利通过落马峡，早日抵达白苗部，跟阿古拉汇合，一起去黑木林破‘尸蛊大阵’。”
小虎跟在后面，怀里抱着百姓送的馒头，兴奋得脸都红了，大声说：“沈大人，萧将军，你们看，百姓们都在为我们加油！我们肯定能打赢！到时候我们救出那些被抓的百姓，他们肯定会像京城的百姓一样，给我们送热粥喝，给我们唱歌，还会把最好的果子留给我们吃！”
将士们都被小虎的话逗笑了，队伍里的气氛轻松了些，之前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马蹄声、脚步声、盔甲碰撞声，在晨光里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充满希望的战歌，朝着南疆的方向，朝着正义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前进。
沈惊鸿垂眸摩挲着腰间昭镜司的青铜腰牌，冰凉触感渗进掌心。她抬眼望向城门洞外翻涌的云涛，心中早已知晓 —— 此去落马峡，步步皆是九死一生的险途，暗箭与诡局正蛰伏在每一寸荒烟蔓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