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四年九月廿四,青州粮仓外的空地上挤满了百姓。晨曦刚刺破云层,就有饥肠辘辘的人群扛着破碗、提着布袋赶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粮食的渴望。李氏穿着绯色官服站在高台之上,身后是堆放整齐的银箱——昨夜秦副统领已从破庙取回剩余白银,共计两百五十万两,连夜兑换成了三万石粮食,正由羽林卫和可靠的吏员看守着。
“诸位乡亲!”李氏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开,压过了人群的窃窃私语,“朝廷拨下的赈灾粮已运抵青州,今日起按户发放,每户一石,老人孩童额外多补半斗!昭镜司在此立誓,绝不让一粒粮食落入贪官之手!”
人群中爆发出短暂的欢呼,随即又陷入疑虑的沉寂。一名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汉子挤出人群,嘶哑着嗓子问:“李大人,这话当真?前两个月周巡抚也说发粮,最后只给了半瓢掺沙子的糠麸,我那小孙子吃了拉了三天肚子,差点没挺过来!”他身边的老妇人掀起衣襟,露出怀里瘦弱的孩童,孩子的脸蜡黄如纸,气息微弱。
李氏心中一揪,示意林阿珠将备好的小米粥端过去,又对那汉子道:“乡亲放心,今日发放的粮食,每一袋都由昭镜司和你们推选的代表共同过秤,若有掺沙掺糠,你们只管砸了粮车,我李氏以项上首级赔罪!”她挥了挥手,两名卫卒扛着一袋粮食走上前,当众倒在竹席上——金黄的小米颗粒饱满,没有半点杂质。
欢呼声终于真切地响起,百姓们自发排起长队。林阿珠带着几名女仵作和吏员登记户籍,楚微则在一旁巡视,目光警惕地扫过人群。突然,她拽住一名正要插队的汉子,厉声问道:“你怀里藏的什么?”汉子脸色一变,挣扎着想跑,被卫卒当场按住。打开他怀里的布袋,里面竟是一捆写着“粮中有毒”的传单。
“是谁让你散传单的?”李氏走到汉子面前,目光如炬。汉子浑身发抖,支吾着说:“是……是巡抚衙门的刘管家,他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趁发粮时把传单撒出去,说只要乱起来,就有机会救周大人……”
话音刚落,人群外围突然传来骚动,有人高喊:“不好了!城西粮仓着火了!官差说都是昭镜司私吞粮食,逼得百姓放的火!”李氏心中一凛,城西粮仓是周文渊之前存放少量发霉粮食的地方,此刻着火,分明是有人故意煽动民怨。她立刻对秦风道:“秦副统领,带一队羽林卫去救火,务必查清起火原因!楚仵作,随我去安抚百姓!”
赶到城西时,粮仓已燃起熊熊大火,几名官差正围着百姓大喊:“都是昭镜司把银子贪了,才让大家没粮吃!这火就是百姓烧的,要找李氏算账!”百姓们被煽动得群情激愤,纷纷朝着李氏等人围过来。一名失去孩子的妇人扑到李氏面前,哭喊道:“我儿子就是饿死的!你们说发粮,是不是又在骗我们?”
李氏没有躲闪,任由妇人抓住自己的衣袖,轻声道:“大姐,我知道你难过。你看那边,”她指向远处正在发放粮食的方向,“你的邻居王大娘已经领到了小米,正在给孙女熬粥。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就是不想让大家领到粮食。”她让卫卒带王大娘过来,王大娘捧着还热乎的小米粥,对众人道:“乡亲们,是真的!昭镜司发的粮都是好粮,我家妞妞已经喝上粥了!”
楚微趁机走到那几名煽风点火的官差面前,亮出从他们腰间搜出的令牌:“这是周文渊的私令牌,你们根本不是青州卫的官差,是他的家奴!”官差们脸色惨白,被卫卒当场擒住。火被扑灭后,楚微在粮仓废墟中发现了煤油桶的残骸:“李大人,是人为纵火,用煤油助燃,点火点有三处,是老手干的。”
回到巡抚衙门,李氏立刻提审周文渊。周文渊被关在囚车中,头发散乱,却仍带着几分官威:“李氏,你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是两榜进士,朝廷命官,你无权审我!”
“朝廷命官?”李氏将一叠百姓的控诉状扔在他面前,“你贪墨三百万两赈灾款,导致数千百姓饿死,老仓管揭发你,被你活活勒死。这些罪状,桩桩件件都够你凌迟处死!”她拿出那枚刻着“官银”的银锭,“这是从你粮仓夹层里搜出来的,上面的铸造印记和去年朝廷发放的赈灾银一致,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文渊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却仍嘴硬:“那是崔焕让我做的!我只是奉命行事,要查你去查崔焕!”
“崔焕已被打入天牢,他的供词里可没提过你。”李氏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不招,就能保住你的家人?你儿子在京城太学读书,昨日已被萧将军控制;你夫人贪墨的珠宝,也已从你老家的地窖中搜出。你若如实招供,说出同谋和贪腐的详细账目,我可以向陛下求情,留你家人一命。”
这句话击中了周文渊的软肋,他浑身一颤:“你……你敢动我的家人?”
“昭镜司只查罪证,不牵连无辜。但你夫人参与贪墨,你儿子收受下属贿赂,这些都是铁证。”李氏让卫卒将珠宝和贿赂账目呈上来,“你若招供,我可以让陛下从轻发落他们;你若不招,他们就只能陪你一起死。”
周文渊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我招……三百万两赈灾款,我留了一百万两,给崔焕送了一百万两,藩王要了八十万两,剩下的二十万两给了青州的大小官员分了……”他报出一串名单,其中竟有山东布政使、按察使等高官,“老仓管是我让管家刘忠杀的,纵火和散传单也是刘忠干的,他现在藏在城外的龙王庙。”
李氏立刻让秦风带人去龙王庙抓捕刘忠,同时让人去核实周文渊供出的名单。楚微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对李氏道:“李大人,周文渊的供词太顺了,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而且老仓管的尸体我重新查验过,发现了新疑点。”
两人来到验尸房,楚微指着老仓管的尸体道:“你看他的手腕,有两道勒痕,一道深一道浅,深的那道是致命伤,但浅的那道痕迹很特别,边缘有锯齿状,不像是普通的麻绳。还有他的指甲缝里,除了丝绸纤维,还有一点黑色的漆屑,像是从某种漆器上刮下来的。”
“漆器?”李氏皱眉,“周文渊的书房里都是红木家具,没有漆器。难道凶手不是刘忠,或者刘忠还有同谋?”她让人去查刘忠的背景,得知刘忠不仅是周文渊的管家,还是藩王的远房亲戚。“看来周文渊是想把所有罪责都推给刘忠和崔焕,掩护藩王。”
这时,去抓捕刘忠的卫卒回来禀报:“李大人,刘忠不见了!龙王庙只留下一具尸体,是之前给我们送信的老驿卒!”李氏和楚微赶到龙王庙,老驿卒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匕首上刻着“忠”字——正是刘忠的随身匕首。楚微查验尸体后道:“死亡时间不到一个时辰,是被一刀刺穿心脏而死。老驿卒的手里攥着这个。”
老驿卒手中攥着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藩”字。“是藩王的玉佩!”李氏心中一沉,“老驿卒肯定是发现了刘忠和藩王的关系,被刘忠灭口了。刘忠跑了,他手里肯定有藩王贪腐的更多证据。”
与此同时,王通判带着几名官员来见李氏,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李大人,周文渊的供词我们都看了,那些贪腐的官员都是他威逼利诱的,我们可是清白的!这是我们凑的‘赎罪银’,请大人转交给百姓,也算我们为赈灾出份力。”
李氏看着他们递上来的银箱,冷笑一声:“赎罪银?你们的罪,不是银子能赎的。周文渊供出你们每人至少贪墨了五千两,我已让人去查你们的家产,若属实,你们就和周文渊一起去天牢待着吧!”王通判等人脸色大变,瘫倒在地。
处理完这些事,李氏带着楚微和林阿珠微服出巡,想看看青州真正的乱象。刚走到城南的贫民窟,就看到几名官差正在殴打一名卖菜的老汉。“你这老东西,敢不交‘孝敬钱’,看我们不打死你!”官差一脚踹在老汉的胸口,老汉当场吐了血。
“住手!”林阿珠冲上去拦住官差,“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殴打百姓!”官差嚣张地说:“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敢管爷爷的事?这青州城,我们大人说的算!”楚微上前,三两下就将官差制服,亮出昭镜司的令牌:“昭镜司办案,你们的大人周文渊已经被抓了,还敢作恶!”
扶起老汉,老汉哭着说:“大人,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灾荒来了,粮食没了,官差还要收‘孝敬钱’,不交就打人。我儿子就是因为交不出钱,被他们抓去当苦役,至今生死未卜!”
李氏让卫卒将这几名官差带走,然后跟着老汉去了城南的苦役营。苦役营围着高高的铁丝网,里面挤满了百姓,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正在搬运沉重的石头,稍有怠慢就会遭到毒打。“这些都是交不出‘孝敬钱’的百姓,还有些是去粮仓要粮的,被周文渊当成‘乱民’抓来的。”老汉指着营中一个年轻男子,“那就是我儿子!”
李氏立刻让人打开苦役营,释放所有百姓。百姓们看到李氏,纷纷跪倒在地:“李大人!救命恩人啊!”李氏扶起他们:“你们都是无辜的,昭镜司会给你们发放粮食和盘缠,让你们回家团聚。那些殴打你们的官差,我会一一严惩!”
在苦役营的账本中,李氏发现了更惊人的秘密:周文渊不仅贪墨赈灾款,还强迫百姓修建私人庄园,庄园的位置就在城外的云龙山。“他用赈灾款给自己建庄园,用百姓当免费苦役,简直丧心病狂!”林阿珠气得浑身发抖。
前往云龙山的路上,楚微发现路边的草丛中有新鲜的足迹:“李大人,这足迹很特别,鞋底有三道纹路,像是军用靴子的样式,但比普通军用靴要小一些,应该是女子的足迹。”她测量了足迹的深浅:“步幅不大,体重约在百斤左右,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女子?”李氏心中一动,“难道是刘忠的同谋?或者是藩王派来的人?”她们顺着足迹前行,来到庄园的后门,足迹消失在一扇小门外。楚微在门外的泥土中发现了一枚银簪,簪头刻着“崔”字:“是崔氏的人!这簪子是崔府女眷常用的样式。”
庄园内装修奢华,完全不像灾荒年间修建的。在庄园的书房里,李氏找到了一本账本,上面记录着周文渊给崔氏和藩王送礼的明细,还有一份“青州官员效忠名单”,上面有数十名官员的签名和手印。“有了这份名单,就能将青州的贪腐官员一网打尽了!”李氏将账本收好,“但那个女子的足迹和银簪,说明崔氏和藩王还在暗中活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回到巡抚衙门,秦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李大人,我们查到刘忠逃到了济南,投奔山东布政使张大人去了。张大人是藩王的亲信,我们要是去抓人,他肯定会阻拦。”
“张大人?”李氏想起周文渊供出的名单中,张大人贪墨了五万两白银,“他要是敢阻拦,就一起抓!”她立刻写了奏折,让人快马送往京城,请求陛下准许昭镜司前往济南抓捕刘忠和张大人。同时,她让人将青州贪腐官员的名单和证据整理好,准备一并上报。
当晚,林阿珠在安抚百姓时,遇到了一名特殊的女子。女子自称是周文渊的丫鬟,名叫春桃,她偷偷给了林阿珠一个香囊:“这是刘忠让我交给周大人的,里面有东西,我不敢交给官差,听说昭镜司是清官,就交给你们了。”
香囊里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藩王密使在青州码头,明日午时乘船离开,携带沈御史案物证。”李氏看着纸条,心中一凛:“沈御史案的物证?难道是当年诬陷沈御史的其他证据?”她立刻安排楚微和秦风带人去码头埋伏,自己则留在巡抚衙门,防止周文渊的余党反扑。
次日午时,青州码头人头攒动。楚微和秦风带着卫卒埋伏在码头周围,观察着每一艘即将离开的船只。突然,楚微指着一艘画舫:“那艘画舫很可疑,船帆上绣着‘崔’字,而且船工都是面生的外地人。”
画舫正要启航时,秦风带人冲了上去:“昭镜司办案!所有人不许动!”船工们立刻拔出刀反抗,双方展开搏斗。楚微跳上船,冲进船舱,看到一名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正拿着一个木匣,准备从窗户跳走。“留下物证!”楚微掷出银针,射中女子的肩膀,女子惨叫一声,木匣掉在地上。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封书信,正是当年藩王写给沈御史的“通敌信”的原件,上面有藩王的亲笔签名和手印。“这是当年诬陷沈御史的关键证据!”楚微激动地说,“有了这封原件,就能证明沈御史是被冤枉的!”
那名女子被擒后,供认自己是崔焕的女儿崔玉容,是藩王派来销毁沈御史案物证的。“我父亲被抓后,藩王说只要我毁掉这封书信,就能保我崔家平安。刘忠是我的表哥,他帮我逃到济南,是想让我带着物证去投奔藩王。”
此时,李氏收到了京城的批复,陛下准许她前往济南抓捕刘忠和张大人,还派了一千羽林卫前来支援。李氏看着手中的书信和账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沈御史的冤屈,终于快要彻底昭雪了。青州的乱象,也该结束了。”
她让人将崔玉容押入囚车,然后对众人道:“青州的贪腐官员,我们会一一严惩;被冤枉的百姓,我们会给予补偿;灾后的重建,我们会尽快安排。但这只是开始,济南的张大人、藩王的余党,我们都会一一查清,绝不姑息!”
百姓们听到这话,纷纷跪倒在地,高呼“李大人圣明”。夕阳下,青州城的街道上,百姓们自发地点燃了灯笼,照亮了李氏等人前行的道路。楚微看着手中的木匣,轻声道:“沈御史,您看到了吗?您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了。”
李氏站在高台上,望着眼前的百姓,心中坚定。青州的乱象虽然残酷,但也让她更加明白,昭镜司的使命不仅是查案,更是要为百姓撑起一片天,让那些贪腐官员无处遁形,让那些含冤之人重见天日。她知道,前往济南的路依然凶险,但只要她们心中有正义,手中有证据,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当晚,李氏让人将青州的赈灾工作交给可靠的吏员,自己则带着楚微、林阿珠和秦风,以及五百羽林卫,踏上了前往济南的路程。夜色中,马蹄声清脆,朝着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她们的心中,都燃烧着一团火——那是对正义的执着,是对“天下无冤”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