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幽蓝光芒在绝对黑暗与死寂的背景中,显得格外突兀,如同墨池中滴入的一滴蓝墨水,缓慢而坚定地晕染开来,向着浮岛靠近。
林清清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无声无息地移动到浮岛边缘一堆扭曲的金属板后,只露出一双锐利的异色眼瞳,死死锁定那不断放大的光点。左手紧握着那块能微弱抵御死水吸力的“虚空黯钢”碎片,右手虚握,残存的力量在指尖凝聚,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
是“影蛇”的追猎者跨越空间跟来了?还是这片“归墟之隙”本土孕育的某种未知存在?
拾荒者也被那逐渐逼近的光芒惊醒,他挣扎着蠕动着身体,缩到更深的阴影里,那只浑浊的灰眼充满了恐惧,死死盯着水面,枯柴般的手将数据芯片攥得更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光芒越来越近,轮廓也逐渐清晰。
那并非生物,也不是舰船。
那似乎是一具……残破的、半透明的、如同水晶琉璃构筑的……棺椁?
棺椁大约三米长,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幽蓝色,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布满了细密而古老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稳定的、与下方死水磷光截然不同的柔和光芒。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漂浮在死水之上,不受吸力影响,仿佛本身就与这片死亡之海同源,又或者,其材质也具备类似“虚空黯钢”的特性。
棺椁的盖板是半透明的,可以模糊看到内部似乎躺着一个人形轮廓,但细节无法分辨。
它漂流的速度不快,方向却似乎带着某种目的性,笔直地朝着林清清和拾荒者所在的这座浮岛而来。
是福是祸?
林清清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在这片诡异的空间,任何大意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终于,幽蓝棺椁轻轻地、无声地触碰到了浮岛的边缘,停了下来。它散发出的光芒驱散了附近一小片区域的惨绿磷光,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安宁感。
棺椁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静。仿佛它只是一个迷途的旅人,偶然在此停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浮岛上,两人一棺,陷入了诡异的对峙般的寂静。
林清清耐心地等待着。她不相信这仅仅是巧合。
果然,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那幽蓝棺椁的表面,那些古老的符文突然如同呼吸般,明灭了一次。紧接着,棺椁那半透明的盖板,从内部被缓缓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古老、带着某种沉睡万古后苏醒的苍凉气息,从缝隙中弥漫而出。
林清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凝聚的力量蓄势待发。
缝隙越来越大。终于,一只毫无血色的、皮肤细腻得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搭在了棺椁的边缘。那手指修长,指甲呈现出淡淡的蓝色,仿佛蕴含着某种寒冰的力量。
随后,一个身影,缓缓地从棺椁中坐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样式极其古老、仿佛由月光和寒冰编织而成的幽蓝色长裙,长裙上点缀着如同星辰般的碎晶,与棺椁的光芒交相辉映。她的面容完美得不似真人,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非人的精致与冷漠。肌肤白皙剔透,长发如同流淌的夜幕,直垂至腰际。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眸,深邃、冰冷,仿佛封存了万古的寒冰,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波动。她的额间,镶嵌着一枚菱形的、与她眼眸同色的幽蓝晶体,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光芒。
她坐在棺椁中,缓缓转动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扫视着这片死寂的浮岛,目光掠过蜷缩的拾荒者,最终,定格在了隐藏于金属板后的林清清身上。
她的目光,没有敌意,没有好奇,只有一种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般的、绝对的平静与漠然。
“漂泊者……”一个清冷、空灵,仿佛冰晶碰撞般的声音,直接在林清清和拾荒者的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你们身上……有‘星炬’……和‘源心’的……余晖……”
星炬?源心?
林清清心中巨震!她怎么会知道?星炬是华夏的战略武器,源心是初诞者的核心,这两者怎么会联系在一起?而且,她用的是“余晖”这个词……
“你是谁?”林清清从金属板后走出,没有放松警惕,沉声问道。她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蓝眸女子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她缓缓抬起那只白玉般的手,指向脚下那具幽蓝棺椁,以及这片无边的死水。
“吾乃‘守墓人’……最后的‘冰眠者’之一……曦……”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和无法言说的疲惫,“此地……乃‘归墟之隙’……万界残骸……与失落历史的……最终沉淀之地……”
“亦是……‘它们’……力量难以触及的……少数……‘寂静角落’之一。”
守墓人?冰眠者?林清清想起了在“希望摇篮”和“坚韧号”获取的信息,守墓人序列是为了看守“葬骨之地”、阻止渊秽扩散而建立的古老组织。而“冰眠者”,似乎是其中一种通过特殊方式长眠以保存力量、等待某个时机苏醒的精英单位?
“你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会苏醒?”林清清继续追问。一个沉睡的守墓人,突然在归墟之隙苏醒,并找到了他们,这绝不寻常。
自称“曦”的女子,那蓝宝石般的眼眸微微低垂,看向身下的棺椁,声音依旧清冷空灵:
“吾之苏醒……因感应到……‘钥匙’的波动……以及……‘星炬’之光……在遥远维度……的……最后一次……闪耀……”
钥匙?是指“心痕之镰”吗?星炬最后一次闪耀?是指之前在朱雀废墟,她引导星炬对抗渊秽巨兽的那一次?那光芒和波动,竟然能穿透维度,传到这归墟之隙,唤醒一个古老的冰眠者?
林清清感到难以置信。
曦抬起头,再次看向林清清,那双冰蓝眼眸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影蛇’……及其背后的……湮灭意志……正在加速……侵蚀现实的……脉络……”
“通往‘初始火炉’的路径……已被污染……扭曲……”
“汝等……是变数……是‘源心’与‘星炬’……共同选择的……希望残片……”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锤子,敲打着林清清的认知。影蛇背后还有更恐怖的湮灭意志?通往初始火炉的路被污染了?
“我们该如何离开这里?如何去往初始火炉?”林清清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曦缓缓抬起手,指向浮岛之外,那片无尽的黑暗死水。
“归墟之隙……并非绝路……”
“死水之下……沉淀着……无数破灭世界的……残骸与……历史碎片……”
“其中……或许埋藏着……未被污染……的……古老‘星标’……”
“找到它……方能……在无垠虚空中……重新定位……‘初始火炉’的……方向。”
死水之下?林清清看向那墨汁般、吸收生命力的恐怖水域,眉头紧锁。下去寻找?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死水会吸收生命力。”她陈述事实。
曦的目光落在了林清清手中那块“虚空黯钢”碎片上。
“汝已找到……抵御之法……”
“但……碎片太小……”
“需更多……‘虚空黯钢’……或……其他‘惰性’物质……铸造……‘潜渊之舟’……”
“或……”
她的目光,第一次转向了旁边蜷缩的、惊恐万分的拾荒者,以及他手中那枚幽蓝色的数据芯片。
“借助……某些……蕴含着……强烈‘执念’与‘信息’的……载体……”
“以其为‘饵’……或可……吸引……某些……对‘知识’与‘过往’……敏感的……‘摆渡者’……”
以数据芯片为饵?吸引摆渡者?
拾荒者听到这里,猛地将芯片死死抱在怀里,发出惊恐的嘶鸣:“不!这是我的!谁也不能拿走!”
曦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中,依旧是万古不化的冰冷与漠然。
她给出了两条路。要么,冒险深入死水,寻找更多材料铸造舟筏;要么,利用拾荒者视若性命的数据芯片,去吸引未知的“摆渡者”。
无论哪一条,都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
浮岛之上,短暂的希望之后,是更加严峻的抉择。
林清清的目光,在警惕的曦、惊恐的拾荒者,以及那片吞噬一切的墨色死水之间,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