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意拎着那袋沉甸甸、散发着水果清香的口袋回到简陋的宿舍。
身体深处的疲惫感像潮水般阵阵涌来，虚汗浸湿了后背。
她懒得再去食堂，索性从袋子里摸出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在水龙头下哗啦啦冲洗干净。
冰凉的水珠顺着光滑的果皮滚落，带来一丝清爽。
沈栀意靠在硬板床的床头，咔嚓一口咬下去，脆甜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带着阳光的味道，稍稍驱散了身体的虚弱和心头被向羽冷落的那点闷气。
只见她小口小口地啃着苹果，眼神放空，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纸条背面的警告，还有向羽今天那冰封千里的态度……
与此同时，男兵宿舍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王博和刘江像两只偷了油的老鼠，蹑手蹑脚地溜回宿舍，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褪去。
关上门，两人立刻凑到一起，压低了声音，开始了热烈的“情报分析”。
“我靠！刘江你看见没？苏卫！袁野的表弟，苏卫！亲自给沈栀意送水果！”王博激动地搓着手，眼睛放光，“还一口一个‘栀意姐’！那眼神，啧啧啧！”
刘江连连点头，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看见了看见了！那袋子水果可不轻！而且沈栀意还拍他胳膊了！笑得那叫一个……亲切！跟亲姐弟似的！不对，比亲姐弟还……”只见他挤眉弄眼，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谁说不是呢！” 王博接口，声音压得更低，“苏卫啊！虽然比不上咱羽哥是公认的‘兽营兵王’，但在他们连，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听说他那一身，近身格斗连他们连长都吃过亏！这么个狠角色，居然巴巴地跑来给沈栀意送温暖？还那么听话，让保密就保密？”
刘江摸着下巴，一脸深思，“关键他是袁野的表弟啊！袁野昨天刚走，今天他表弟苏卫就来了？这沈栀意……魅力也太大了吧？连苏卫都折服了？”
刘江深以为然，“可不是嘛！昨天是袁野，今天又是他表弟苏卫……这追求者质量，一个比一个硬核！咱羽哥这压力……啧啧，山大啊！”
说完刘江还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宿舍角落。
角落里，向羽正背对着他们，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现代海军战术理论》，似乎看得十分专注。
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他挺直如松的背影，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王博和刘江自以为声音压得够低，殊不知他们那点带着兴奋和八卦的窃窃私语，在相对安静的宿舍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向羽的耳朵里。
“苏卫……袁野表弟…… 柔术高手……巴巴地送水果……一口一个栀意姐……拍胳膊……笑得亲切……”
每一个词都像惊雷入脑般，狠狠地刺激着向羽紧绷的神经里！
向羽握着书页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厚实的纸张瞬间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一股强烈的混杂着烦闷酸涩和无名火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汽油，轰地一下在他胸腔里猛烈燃烧膨胀！
昨夜沈栀意那声烧糊涂了、软糯又亲昵的“老公”带来的悸动还未完全消散，紧随其后的却是巨大的疑惑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刺痛！
她沈栀意叫的是谁？
是把他向羽当成了别人？一个在她不清醒时能让她脱口而出如此亲密称呼的人？
还是……沈栀意她可以这样随意地称呼任何一个她觉得亲近的人？就像她今天能那么自然地笑着拍苏卫的胳膊？
这个想法像冰冷的毒刺，瞬间刺破那点悸动带来的隐秘欢喜，扎得他心底一片冰凉，继而升起强烈的被轻视、被冒犯的怒意！
他向羽算什么？一个她可以随意投射感情的对象？或者是一个替代品？
这份因称呼而来的困惑和愤怒，比单纯的悸动更深刻地烙印在他心里，让他极其不爽！
而此刻，这突如其来的“袁野表弟苏卫探病送温暖”事件，更是火上浇油！
他气沈栀意！气她怎么就有那么大的魅力？袁野那个为了躲女人来找她当挡箭牌也就罢了！
向羽知道沈栀意只是帮忙，配合袁野演戏就是为了赶跑那个苏蔓，自己也顺便跟沈栀意还一起薅羊毛，所以他可以忽略掉不计较。
可怎么连这个在蛙人连都小有名气的苏卫！还是袁野的表弟！也对她如此殷勤？送水果？还拍胳膊？
沈栀意她怎么就能跟谁都那么熟稔，笑得那么毫无防备？！这让他昨夜那个“老公”的称呼，此刻显得更加刺耳随意，甚至廉价！
仿佛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她对谁都可以很亲近？
更让向羽憋闷的是自己的处境！
他算沈栀意的什么人？战友？同年兵？一个照顾过她一夜的病人？还是她沈栀意平时可以戏耍的对象？还是某人的替身？
他们俩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向羽甚至都不敢确定沈栀意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他自己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去质问沈栀意？去干涉她和谁交往？去阻止别人觊觎她？
这份认知带来的无力感和焦躁，几乎要将向羽吞噬。
然而，向羽内心深处，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声音在疯狂叫嚣：她应该是他的！只能是他向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已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将那个笑容明媚、实力强悍、有时又有点傻气的沈栀意，划归到了“向羽所有”的绝对领域。
或者说，他早已将自己划归为“沈栀意专属”。
这种霸道而原始的占有欲，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时，已根深蒂固。
向羽无法容忍别人靠近她，无法容忍别人对她献殷勤，无法容忍别人可能……追求她！
尤其在这种他连一个称呼的来源都搞不清楚、感觉自己可能被当成替代品或只是“之一”的时候！
即使他知道，沈栀意对待苏卫、对待袁野，和对待他时那种小心翼翼又试探的微妙感觉完全不同。
但他就是不舒服！非常不舒服！看到沈栀意和别人笑得开心，看到别人对她好，他就觉得碍眼，觉得心口像堵了一块浸了醋又掺了冰渣的海绵，又酸又胀又冷，喘不过气！
昨夜那声“老公”带来的甜蜜假象早已破碎，留下的只有怀疑的碎片和此刻被点燃的熊熊妒火！
“啪！”一声闷响。
向羽猛地合上了手中的书。那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突兀，吓得王博和刘江瞬间噤声，缩了缩脖子。
只见向羽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径直走到床铺边，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迷彩作训外套，利落地套在身上。拉链被他粗暴地拉上，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冰冷寒意，让宿舍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王博和刘江大气不敢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着。
“完了完了，冰块要炸了！”
“快走快走！”
向羽没有理会他们，拉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宿舍门，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训练场，暮色四合。
偌大的器械区只剩下向羽一个人。
他没有选择常规的体能训练，而是径直走到了那排沉重的沙袋前。
白天被沈栀意和苏卫那“姐弟情深”的画面反复刺激，昨夜那声“老公”带来的悸动、紧随其后那噬骨的疑惑和被轻视的怒火。
与此刻因苏卫出现而点燃的醋意和憋闷疯狂交织，像无数条毒蛇在他心里撕咬、啃噬！
只见他脱掉外套，露出里面被汗水微微浸湿的体能短袖。紧实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紧绷着，贲张着无处宣泄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摆开格斗姿势，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面前那个晃动的沙袋，仿佛那是所有让他心绪翻腾的源头。
砰！
第一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沙袋上！沉闷的巨响在空旷的训练场上炸开，沙袋剧烈地后荡！
“讨厌鬼！”
脑海里是沈栀意对着苏卫笑得毫无阴霾的脸！还有那声意义不明的“老公”！
砰！！
第二拳更快更重！沙袋发出痛苦的呻吟，连接处的铁链哗啦作响！
“讨厌鬼！”
是苏卫递上水果时那殷勤的眼神！还有她拍他胳膊的亲昵！像在嘲笑他昨夜听到“老公”时的自作多情！
砰！！！砰！！！砰！！！
拳头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一拳比一拳重！一拳比一拳狠！
向羽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困在牢笼中的野兽，将所有的烦躁、那份无处安放的占有欲、昨夜遗留的困惑与刺骨的愤怒、以及对自己无力立场的焦躁，统统发泄在这个不会说话的沙袋上！
汗水如瀑般从他额角、鬓边滚落，迷彩短袖迅速被浸透，紧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
他紧咬着牙关，牙根几乎要咬碎，不再说话，只是一味的疯狂地挥拳，试图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来压制心里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
然而，这熟悉的发泄方式此刻却失效了。每一次重击，非但没有驱散心中的阴霾，反而让那些画面和声音更加清晰。
沈栀意对着别人灿烂的笑，那声软糯的“老公”，王博刘江添油加醋的议论……
这些就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让那股憋闷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积越厚，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让他窒息。
“讨厌鬼！”一声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低吼，终于冲破了紧咬的牙关，在拳头砸向沙袋的闷响间隙，清晰地迸发出来！
这简短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醋意、愤怒、委屈、困惑，还有那份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的、强烈的占有欲。
而躲在远处器械阴影里，偷偷跟来“观战”的王博和刘江，清晰地听到了这声压抑的低吼，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
完了，冰块不仅没降温，反而烧得更旺了！看来一场属于向羽和沈栀意之间的、酝酿已久的风暴，恐怕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