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日子,仿佛被溪水浸泡过,清澈、缓慢,带着草木与泥土的芬芳。
木屋求婚的激动与泪水过后,一种更深沉的宁静与满足感笼罩了四人。
他们没有立刻收拾行囊,而是默契地决定,在这与世隔绝的葱茏之中偷得了一天真正属于彼此的闲暇。
晨起,薄雾还未散尽,向羽和袁野便拎着简易的渔具去了屋后不远处的溪涧。
溪水泠泠,撞击着圆润的卵石,清澈见底。
两人并非为了渔获,更多的是享受这份远离喧嚣的沉静。
袁野难得没有聒噪,只见他学着向羽的样子,将鱼饵轻轻抛入回水处。
然后便坐在岸边的大石上,看着流水出神,嘴角时不时不自觉地向上弯起,显然还沉浸在求婚成功的巨大喜悦里。
“笑得像个傻子。”向羽目不斜视地盯着水面浮漂,声音平淡。
“潶!大冰块儿~我……是……我是在想我家婷婷戴上戒指的样子好不好!”袁野说着继续嘿嘿笑。
“还想以后……啧,不能想,一想就感觉跟做梦似的。”他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向羽,语气认真了些。
“大冰块儿,谢了。这次要不是你跟沈妞妞,我这事儿不定搞成什么样。”
“是你自己有心。”向羽依旧言简意赅,但随即补充了一句,“何婷婷值得。”
“那当然!”袁野闻言挺起胸膛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点促狭,“你跟沈妞妞呢?就没有看着我们俩……你心里~嗯?”
向羽淡淡瞥他一眼,没接话茬。
袁野见状继续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大冰块儿,哪怕你现在就是和沈妞妞谈恋爱谈的天雷勾地火了~”
说着他还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即朝着向羽倾了倾身子小声说道。
“沈栀意的魅力可是很大的~之前我们特战旅的得有十多个战士私下跟我打听过她!”
袁野说到这里,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一下向羽的脸色。
在看到他有些抿起的嘴角时,那份捉弄他的心思又浮了起来。
“当然了~那可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那魅力当然大了~就跟我一样!!”
回应他的是向羽手腕一抖,一条银亮的溪鱼被提出了水面。
那飞溅的水花,很符合向羽不爽的心情直接扑到了袁野的脸上,同时向羽还说了一句气的袁野一佛出窍二佛生天的话。
“你魅力当然大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苏蔓了。”
这一句话,瞬间就将袁野绝地反杀的透透的。
本来还打算叉着腰站起来,“怒斥”向羽不识好人心的袁野,瞬间像是怕被人发现的小偷一般。
只见他赶忙用那双桃花眼四下勘探,生怕何婷婷听见他的话。
不再看被自己一招反杀的袁野那有些后怕的样子,向羽继续专注的盯着自己的鱼竿来。
可心里那被袁野说的话激起来的浮躁,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十几个嘛!这么多!真讨厌!
另一边,木屋前的小空地上,沈栀意正陪着何婷婷侍弄那些带来的绿植。
何婷婷的手指拂过龟背竹宽大的叶片,眼神温柔,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晨光下偶尔闪烁一下。
沈栀意则拿着小喷壶,一边给琴叶榕喷水,一边随意地聊天。
“婷婷,真决定了?不嫌袁野那家伙太闹腾?”沈栀意挑眉问道。
何婷婷抿唇一笑,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却坚定。
“他闹腾,但也赤诚。经历过生死,才知道这种毫无保留的赤诚有多可贵。
而且……”她摸了摸颈间的翡翠吊坠,目光又看向手腕上的镯子,带着笑意说道。
“他把他最珍视的,都交给我了。”
沈栀意看着她脸上幸福而宁静的光彩,也由衷地笑了。
“那就好。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收拾他。”
“他不会的。”何婷婷笃定地说,随即看向沈栀意,“那你和向羽呢?”
沈栀意闻言望向溪涧的方向,眼神深邃。
“我们啊……嘿嘿~我也很期待呢~”
何婷婷看着她逐渐裂大的嘴角,完完全全的理解到了袁野在形容沈栀意在联想向羽的时候的傻笑样子重叠了。
她心里默默的想到:真的和袁野说的一样哎,一提起向羽,沈栀意的嘴角好像马上就要咧到耳朵了~
午后,四人聚在溪边,用简单的炊具煮了钓来的鲜鱼,配上带来的干粮,一顿午餐吃得别有风味。
袁野恢复了部分本性,讲着特战旅里的糗事,逗得何婷婷掩嘴轻笑。
向羽大多时候在听,偶尔沈栀意抛过来一个眼神或一句调侃,他便回以一个极淡的、只有她能懂的眼神。
夜幕降临,山间的气温降了下来。他们在木屋前的空地上生了篝火,围炉而坐。木柴噼啪作响,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跃。
没有任务简报,没有敌情分析,只有漫无边际的闲聊和对未来的轻声期许。
袁野规划着婚礼,“不要大酒店,太闹腾。找个有草坪的院子,亲近的朋友聚一聚就行。婷婷喜欢安静,也喜欢星空……”
何婷婷靠着他,轻声补充。“其实只要大家在,哪里都好。”
向羽难得开口,说的却是。
“安全预案要做好。”
袁野噎了一下,随即大笑,“行行行,听你的,大冰冰!安保工作交给你和沈妞妞了!”
沈栀意则托着腮,看着跳跃的火苗,悠悠地说。
“我啊,没什么特别的规划。跟着任务走,跟着人走。”
向羽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升腾,映亮他冷峻的侧脸。
他没说话,只是伸过手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紧紧的握住了沈栀意的手。
他的手宽厚温热,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却无比稳定。
沈栀意手指微动,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火光之外,无人看见,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夜深,各自回房。
袁野迫不及待地躲到一边,用卫星电话拨通了爷爷的号码。
电话那头,老人洪亮而喜悦的笑声几乎要穿透听筒。
“好!好小子!干得漂亮!婷婷那孩子,爷爷看着就喜欢!踏实!比你小子强!什么时候带回来?
爷爷给你们做好吃的!你妈留下的东西,给的对!给的好!”
听着爷爷发自肺腑的欢喜和絮叨,袁野眼眶发热,心中最后一丝因家庭关系而产生的阴霾,似乎也被这浓浓的爱意驱散。
他向来对自己的爷爷报喜不报忧,爷爷开心,他就开心。
至于父亲袁建国……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那份疏离与隔阂,并非一朝一夕能化解,此刻他也不愿去想。
然而,他并不知道,那份经过直属领导批准、需要层层上报的结婚申请报告,最终还是出现在了袁建国的办公桌上。
并非袁野告知,而是正常的流程使然。
当这位身居要职却与儿子关系僵持多年的父亲,看到申请人姓名栏里“袁野”两个字。
以及配偶情况栏里“何婷婷”的简要说明时,他拿着文件,在办公室里独自坐了很久。
他想立刻打电话给袁野,想问问他是认真的吗,想了解那个女孩到底怎么样,想以父亲的身份说点什么。
但手指在电话按键上徘徊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
他想起了老父亲得知消息后,打来电话时那不容置疑的喜悦和肯定。
“建国!小野要结婚了!姑娘特别好!你少给我摆你那个放不开的架子!
这门亲事,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你别给我捣乱!多支持!听见没有!”
袁老爷子在家里的权威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涉及孙子的幸福。
袁建国对父亲既有敬畏,也有因常年忙于工作疏于家庭而生的愧疚。
老爷子如此态度鲜明地支持,甚至带着警告,袁建国那点基于父亲身份而复杂的探究和担忧,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最终只是在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同意,按程序办理”的批示,笔迹比平时略显滞重。
或许,这也是一种支持吧,尽管来得有些迟,也有些沉默。
他望着窗外,想起早逝的妻子,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酸涩与释然。
孩子长大了,找到了自己的路和同行的人,老爷子认可,那应该就是好的吧。
山间的几日休整转瞬即逝。
离开那天清晨,山谷里依旧飘着淡淡的雾气,空气清新得沁人心脾。
四人收拾好木屋,将带来的垃圾全部带走,只留下被悉心照料过的绿植和那份美好的记忆。
回到各自的世界,生活轨迹再次分开,却又因那根无形的纽带而紧密相连。
袁野和何婷婷正式开始了婚礼的筹备。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一方面有何婷婷的细致统筹,另一方面向羽和沈栀意虽未明言,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提供恰到好处的支持。
好在虽然假期短暂,但因为又着众人的精心准备,婚礼的基调如他们所愿。
温馨、简约,只邀请最亲近的战友、同事和袁野的爷爷。
袁建国也收到了请柬,是通过袁老爷子转交的。
他沉默地收下了,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决定出席。
向羽和沈栀意则回到了海军兽营,训练场上的厮杀依旧,海风中的汗水依旧。
只是,他们的眼神中除了以往的锐利与专注,似乎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与牵挂。
训练间隙,沈栀意会看着手机里何婷婷发来的婚纱照片轻笑。
向羽则会提醒她某个战术动作的细节可以如何与袁野那边新定制的安保环节结合。
他们依然是最出色的军人,最默契的搭档,但心底那份对远方友人的祝福和对彼此更加确认的相守之意,让他们的背影在落日余晖中,显得愈发坚实而温暖。
两场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在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普罗米修斯”遗产守护战之后,都悄然发生了改变。
一条通往烟火人间的平凡幸福,另一条依旧沿着铁血征程坚定延伸。
但他们都因那场相遇而更加完整,因那份并肩守护的经历而更懂得珍惜与信任。
阳光洒在特战旅训练场扬起的尘土上,洒在科研所静谧的实验室窗台,洒在兽营浪涛拍打的礁石,也终将洒在那场简约而温馨的婚礼草坪上。
未来,或许仍有风雨挑战。
但此刻,他们各自前行在洒满阳光的道路上,心中怀着同一份由生死与共淬炼出的情谊与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