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那根名为“三十八万”的巨木投入心湖所激起的滔天巨浪,在陈墨坦诚而合理的解释,以及陈父那句沉甸甸的“信你”之后,终于渐渐趋于平复。但水面之下,潜流的涌动依旧清晰可感,那是震惊过后残留的恍惚,以及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本能担忧。
陈母无意识地整理着本就干净的茶几边缘,眼神还有些发直,时不时飘向儿子,仿佛想再次确认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是否真实。陈父则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烟雾将他脸上的表情遮掩得有些模糊,但那微微佝偻又试图挺直的脊背,暴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的波澜。
陈墨知道,展示财力带来的冲击需要时间消化,但他不能等待。转学事宜迫在眉睫,必须趁着父母心态松动、信任建立的这个窗口期,将这件事彻底敲定。他清了清嗓子,将父母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现实议题上。
“爸,妈,”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将话题引回原点,“现在你们应该能放心了。欣雨和雨柔转学的费用,对我来说,确实不是负担。这笔钱用在她们的教育上,我认为是最值得,也是最有意义的投资。”
他刻意用了“投资”这个词,试图将父母的观念从单纯的“花钱”向更具长远眼光的“价值投入”引导。
陈母回过神来,眉头依旧习惯性地蹙着,这是她面对重大决定时的本能反应:“墨墨,妈不是舍不得钱……就是觉得,这俩孩子去市里,人生地不熟的,住宿、吃饭,啥都得自己来,能行吗?会不会被人欺负?学习跟不上咋办?” 担忧如同蔓草,一旦有了缝隙,便疯狂滋生。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女儿在外受苦、孤立无援的画面。
“妈,您的担心我明白。”陈墨理解地点点头,“但您要换个角度想。延州中学是全省顶尖的学校,那里的老师水平、学习氛围,跟我们县一中完全是两个世界。在那里,她们接触到的同学,都是来自各地的优秀学生,这种环境带来的压力和动力,是县里给不了的。”
他看向父亲,知道父亲更看重实际的效益:“爸,您想,欣雨现在在县一中排前三十,这个成绩,考个不错的一本有望,但想冲击顶尖的985高校,难度很大。可如果她在延州中学,哪怕只是保持中游水平,考上重点大学的概率都会大大增加。这其中的差距,可能就决定了她们未来是找一个普通工作,还是拥有更广阔的职业选择和发展空间。”
陈父沉默地听着,烟雾后的眼神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他文化不高,但道理听得懂。儿子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朴素的期望——希望儿女有出息,过得比自己好。
“至于生活方面,”陈墨继续打消母亲的顾虑,“延州中学是封闭式管理,宿舍条件不错,食堂伙食也有保障,比在家里吃得可能还均衡。安全问题更不用担心,名校在这方面管理非常严格。而且,我会提前带她们去熟悉环境,把一切都安顿好。等开学后,我也会经常跟她们联系,关注她们的情况。她们俩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尤其是雨柔,比同龄人更独立,我相信她们能适应得很好。”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前景:“再说了,爸,妈,我以后就在西安上学,离延州很近。周末或者假期,我随时可以过去看她们,照顾她们。这相当于她们在市里,也有我这个哥哥照应着,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番话,有情有理,还有具体的保障,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一点点撬开了父母心中那扇名为“担忧”的锁。
陈母听着儿子周密的考虑,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是啊,儿子就在旁边的西安,有他照看着,确实比完全放手要安心得多。她看向丈夫,眼神里带着征询。
陈父将烟头重重摁灭在烟灰缸里,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他抬起头,目光直视陈墨,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墨墨,你实话跟爸说,你坚持要让她俩转学,除了为她们好,是不是还有别的考虑?比如……雨柔那孩子家里的情况?”
姜还是老的辣。陈父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对楚雨柔那份超乎寻常的关切。
陈墨心中微动,知道瞒不过父亲,也没打算隐瞒。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爸,不全是,但确实是重要原因之一。雨柔家里的情况,你们多少也知道一些。她那个环境,继续待下去,我担心会影响她的心态和学习。让她换个环境,脱离那个氛围,对她来说,可能是一次救命的机会。她是个好苗子,不该被埋没。我能帮,就想尽力帮一把。”
这番话,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仗义和怜悯,也符合陈墨一贯重情重义的性格。陈父陈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一丝动容。他们了解楚雨柔那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摊上那样的家庭,确实可惜。
陈母心软,一想到楚雨柔可能面临的困境,再想到儿子有能力拉她一把,之前的犹豫便消散了大半。她轻声对陈父说:“他爸,墨墨说得在理。雨柔那孩子……不容易。能帮,是该帮。欣雨去了,也能有个伴。”
陈父沉默了半晌,目光再次扫过墙上那面“状元及第”的锦旗,又落回儿子沉稳自信的脸上。儿子展示出的财力、清晰的规划、对妹妹和朋友的责任感,以及那份远超年龄的成熟,像一股强大的洪流,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保守的堤坝。
他意识到,儿子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看到的天空比他们更广阔。他们这些老观念,或许真的会成为束缚。
终于,陈父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声音沉稳而有力:
“好。”
一个字,掷地有声。
“就按你说的办。”他看向陈墨,眼神里是彻底的信任和放手,“转学的事,你全权负责。需要家里怎么配合,你说就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慨:“墨墨,这个家,以后……你多费心了。”
这句话,不仅仅是同意转学,更是一种无声的权杖交接。意味着从今往后,陈墨将成为这个家庭真正意义上的主心骨和决策者之一。
陈母也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眼角还带着些许湿润:“对,墨墨,你看着安排。妈和你爸,听你的。”
说服父母的过程,比预想的要顺利,但也更加深刻。这不仅仅是关于一次转学,更是关于信任、责任和家庭权力结构的悄然转变。
陈墨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一股暖流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同时涌上心头。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爸,妈,你们放心。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他站起身,脸上露出了轻松而坚定的笑容:“那我明天就跟欣雨和雨柔正式说这个好消息,也让她们提前做好准备。”
窗外,夜色渐深,但陈墨觉得,眼前的道路从未如此清晰明亮。家庭的内部障碍已经扫清,接下来,就是全力冲刺,迎接省城的新篇章了。而帮助妹妹和楚雨柔开启新的人生阶段,无疑是他重生归来,书写下的最温暖、最有意义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