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件事查来查去，直到第三日才传来消息——
小太监是孤身一人在京，平日里寡言少语，除了干活便是待在住处，竟没与人结过怨，也没见过任何可疑之人。
仿佛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小太监临时起意。
钟粹宫的许贵人得知消息，坐在窗前哭了许久。
宫女劝她：“小主，皇上心里是有您的，这就够了。”
可许贵人却知道，这背后的人一日不揪出来，她便一日不得安宁。
暮色降临时，皇上又来看了她一次，带来些新制的点心，温言安慰了几句。
许贵人打起精神道谢，送皇上出门时，见他望着某个方向，背影沉得像块石头。
风卷着落叶穿过宫道，钟粹宫的海棠树在暮色里摇着光秃秃的枝桠。
这场看似简单的下毒案，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之下，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涌。
而那根断了的线索，或许正握在某个看似无关的人手里…
永寿宫中，沈眉庄听说了内务府与慎刑司查探的结果，挑了挑眉与身侧的采宁说道：
“这种把尾巴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事儿，除了那位，还有谁能做得到？”
采宁为沈眉庄捏着肩：“娘娘心中有数就是了，只是这些话可不能宣之于口。”
沈眉庄微微颔首：“上个月的佛经可给太后送去了？”
采宁点头：“奉娘娘命令，每月月初都会把上个月手抄的佛经送去寿康宫，十一月份的已经送去了。”
沈眉庄放下手中的账册：“那便好，劳累你们，日日除了服侍本宫还要抄那劳什子佛经。”
采宁摇头：“不劳累，能为小主分忧，奴婢与采韵都高兴的紧。”
沈眉庄只应道：“你们待本宫的真心，本宫明白，待除夕定要给你们封上厚厚的红包。”
沈眉庄缓缓起身，拨弄了一下鎏金铜炉燃着的上好的银丝炭，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松烟香：“把账本先收起来吧。”
待到采宁把账册收起来回来时，采韵已经开始为沈眉庄按摩穴道，她便侍立一旁。
一刻钟后，沈眉庄已经坐在临窗的紫檀木桌前，指尖划过摊开的宣纸，上面列着几行小字，正是除夕要给皇上、太后与皇后备的贺礼。
“采宁。”她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大宫女，声音温和却条理分明：“按单子上的备，仔细些，莫出了差错。”
采宁忙上前一步，接过单子细看，只见上面字迹娟秀：
给皇上的新岁贺礼：
一方端砚，配着紫檀木砚盒，盒盖雕着“松鹤延年”纹样——
皇上素爱书法，这砚台是江南新贡的老坑端石，发墨细腻；
另有一管湘妃竹笔，笔杆是眉庄亲手挑的，竹纹如泪，最是雅致。
“皇上的砚台要让工匠再打磨一遍，边角别太锋利。”眉庄叮嘱道：
“笔锋用紫毫的，软硬度要适中，记得让笔坊的老师傅亲自试过。”
采宁一一应下，又看向给太后的单子：
一尊玉如意，羊脂白玉雕成，如意头刻着“福禄寿”三星，柄上缠着浅碧色的穗子；
另有一盒亲手调制的杏仁蜜，掺了珍珠粉与玫瑰花露，最是滋养肌肤。
“听姑姑说太后近来总说夜咳。”眉庄想起前几日去寿康宫宫请安的情景：
“如意旁再配一炉沉香，要伽南香，凝神静气的。杏仁蜜装在錾花银盒里，外头裹层锦缎，别让寒气侵了。”
最后是给皇后的：
一匹蜀锦，织着“玉堂富贵”的纹样，红底金纹，最合除夕的喜庆；
另有一对玉杯，和田青白玉雕成，杯沿薄如蝉翼，衬着酒色最是好看。
“皇后素喜蜀锦，却碍于做六宫表率不宜太过奢靡，这匹是贡品，颜色正，纹样也吉利，皇后应当会喜欢。”
眉庄指尖点过单子：“玉杯要配锦盒，盒里垫上孔雀蓝的绒布，显得清雅。”
采宁记在心里，又问：“娘娘，要不要给各宫小主也备些？”
眉庄微微摇头：“除夕贺礼，心意到了就好。”
“教引姑姑曾说过，宫里头只有三位主子，那就是皇上、太后与皇后，故而这三份需格外用心，其余的按常例送些年节点心、布料便是。”
“给公主阿哥们的礼，亦要多多用心。”
采宁福了福身：“是，奴婢定亲自盯着，亦会让太医查过，断不会出差错。”
沈眉庄听得满意，思索了一瞬，又道：“把本宫收着的花笺拿来。”
采宁拿回花笺后又开始磨墨，沈眉庄写道：‘愿陛下新岁安康，四海清宁’。
然后细细吹干：“把这个放在给皇上的砚台盒里。”
采宁拿着花笺应声去了，暖阁里只剩下炭火烧得劈啪作响。
眉庄望着窗外飘落的细碎雪沫，想起去年除夕，旭儿还在自己的腹中，转头看向在瑞香怀里咿呀学语的小孩儿。
心中被填的满满的，脸上亦露出一个慈爱的笑。
还有入宫第一年的除夕，皇上与自己一同逛梅园，自己还减了莞嫔的小像，只是没想到，没了小像，莞嫔还能同果郡王那样有缘。
不多时，采宁回来回话：“娘娘，送给各宫的礼物奴婢都已吩咐下去，定能在除夕前备好。”
“而皇上、太后与皇后娘娘还有宫中小主子们的礼物采韵亲自去备了。”
沈眉庄这才放下心，拿起桌上的湘妃竹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福”字，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
沈眉庄突然想到什么：“明儿是腊八，吩咐小厨房一大早熬上腊八粥，咱们永寿宫里的人一块热闹热闹。”
采宁微微福身：“是，年年都是如此的，奴婢已经安排妥当，娘娘安心。”
沈眉庄又道：“上个月让你们晒得柿饼可还有？当时一下子吃多了觉得腻得慌，如今倒是有些馋了。”
采宁颔首：“奴婢这就去取来。”
不一会，采宁便端了一碟子柿饼，上头的有一层白茫茫的糖霜，一口下去如软糯清甜，倒是一番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