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后日头也出来的早了。
一束光落在昏睡在地上的女子眉眼上,只瞧见她先是皱了皱眉头,睫毛微微颤动,最后才睁开一双眸子,漆黑的眼珠子无意识地向上翻滚。
傅琳动了动身,只觉得浑身像灌了铅一样,还头痛欲裂。
往前爬了一截,扭头发现自己睡过的地面,都印出血迹来了。
真可怕,来大姨妈还冻了一夜。
命都快没了。
甚至都没力气换衣裳,就这么躺着缩在被窝里发抖。
头昏脑涨,想睡却再也睡不着了。
还有些不清醒,昨夜的梦没什么印象了,却依然清楚的知道,她梦见过小李。
或许是原身的记忆被逼出来了。
傅琳咬着下唇忍着痛,梦虽然忘记了,但里面的感受却还记得。
她不得不承认,原身和小李的关系比之前她猜想的还要紧密一些。
说不定,原身喜欢过小李。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感觉,不是推演出的结果。
可是无论怎么样,如今这副身体里住着的已经不是原身了。
傅琳对小李也没有比好朋友更近一步的感情。
她就这么睁着眼,直到屋门被敲响,小林子的声音传进来:“公公,奴才给您送饭来了”
之前小林送饭她都让放在门口就行的。
但今天她实在是动不了了,便道:“直接推门就行了,没锁”
小林被吓了一跳,门口的地面上有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东西放下,帮咱家去太医院抓一副风寒药”傅琳说着,从内衬里掏出一块碎银子。
“公公伤的这么重?奴才去叫太医过来吧?”小林子有些忧心,实在是现如今的活计太好了,他不想失去这么好的一位领导。
傅琳无力的摆手:“不用,老毛病了,去抓药吧,熬好了送来”
小林子不敢多问,连忙去抓药了。
傅琳躺了一会,才终于有力气起来,锁上门,换了一个新的月事带。
简单收拾一下,喝了点已经不烫口的粥,体内才终于有了些热气。连带着浑身都暖和起来,手捧着碗也不抖了。
“还是要…尽快谋划好”
总不能每一次来大姨妈,都要这么大阵仗。
只是烦心事实在太多了,她如今又病着,身上暖和了,就立刻躺下休养了。
旧疾未好,又得了风寒,一连五日傅琳都没有出现在皇帝面前。
虽然跟前又新调来两个伺候的,却都死板板的,一点也不机灵。萧霖川忙了一天,回乾清宫歇息的时候,总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又差小陈子去瞧瞧傅琳。
小陈子笑眯眯的回来了:“回禀皇上,今日福公公气色瞧着好了许多,说话也有力气了。奴才一去,他便急急的问奴才陛下如今都是谁在跟前伺候,瞧着十分挂念皇上啊”
萧霖川点点头:“你再去跑一趟,问他需不需要再静养几日”
小陈子垂着脑袋道:“不是奴才躲懒,奴才回来前,福公公特地嘱咐了,说他如今好了,明日便打算复职,想要继续伺候陛下”
萧霖川挥了挥手,小陈子退下了。
次日一早,皇帝醒来果真瞧见跟前伺候更衣的是傅琳。
“身子大好了?”
“叫皇上挂心了”
“知道就好”
“…………”
萧霖川垂眸瞧了一眼小太监,几日不见,倒是又瘦了不少。之前明明已经有了几分莹润,如今像是晒干了的枯草,唇瓣干裂起皮。
这是傅琳之前风寒引起的高烧烧的。
整个人大病一场,确实干巴的很。
把皇帝送上学(上朝)后,她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歇了会。
往日每次都是守在门口和殿前太监们闲聊的,整得像是幼儿园门口站着看孩子做操的老娘似的。
她病了几日,殿前伺候的太监们都知道,也不打扰她,让她好好歇会。
傅琳其实没那么累,只是心里踌躇。
再过几日就是十五了,皇帝要去皇后宫中用膳。依照景平公公的指示,自己这几日只要每日取出半个指甲盖那么多的凝香露,兑在茶水里,能让皇帝对那事有更多的想法就行。
这凝香露本身是没有毒性的,许多王公贵族自己也会用些,是房事中助兴的用处。
但是有些人偏好这种事,过于依赖凝香露的作用,也闹出过一些不好的传闻,因此凝香露在市面上也不容易买到。
景平公公的意思是,皇后觉得皇帝太过于清心寡欲了,对身体也不好。
“娘娘也是为了皇家子嗣着想,此事若成,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傅琳当时还多嘴问了一下:“若是咱家没找到好的时机,可会耽误娘娘大事?”
景平当时面色不太好,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福公公,咱家知道你是聪明人,对娘娘也忠诚。否则之前不会提醒娘娘去查德妃,如今后宫之中,无人能影响到娘娘的地位”
“子嗣之事,贵妃娘娘就是前车之鉴,期望你不要让娘娘失望。上头给了指示,咱们做奴才的无论如何都要办成,若是出了纰漏,也只能自己承担后果”
景平意思是,在皇上身边下药,若是不慎被发现,那绝对是不能供出皇后的。
但傅琳当时多嘴问话,是想从景平的话语中推测一下,皇后有没有做二手准备。
若是自己没下药,皇后会不会用别的办法将皇帝留住,这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事。
从景平公公的回话中,傅琳听出来景平公公没有涉及到那个层面,所以他不知情。可他一定不经意间了解了一些情况,所以神色有些仓惶。
也就是说,皇后已经不想再忍,为了十五那日做足了准备。
这一战对皇后而言是为了子嗣,但对他们这些为皇后卖命的人来说,就是成则富贵,不成便死。
因此景平公公才会露出一丝破绽叫傅琳瞧出来。
她不经意间摸了摸怀中的小瓷瓶,想起今早皇帝看到她时露出的笑意。
按下心头所有的杂念,面上浮起一如既往的神态,听着朝堂中高昂的一声“退朝”。
她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了殿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