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书声初起，希望萌发
开学那天，黑风岭像过年一样热闹，家家户户都透着喜庆，烟囱里冒出的炊烟都带着欢快的味道，连空气里都飘着蒸馒头的香气和鞭炮的硝烟味——周建民特意从镇上买了一串鞭炮，在学堂门口点燃，“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得整个山坳都回荡着喜庆的气息。
天刚蒙蒙亮，乡亲们就带着孩子陆续赶来，有的家长给孩子换上了新做的粗布衣裳，领口还绣着小小的向日葵图案，针脚细密，是母亲们熬夜缝的；有的提着自家种的饱满核桃、晒干的红枣当学费，用干净的蓝布包得整整齐齐，还系着漂亮的绳结，里面还放着一张写着孩子名字的纸条；还有的扛着自家精心打磨的小板凳，凳面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生怕教室里的凳子不够用，让孩子站着上课。
周建民穿着崭新的蓝色干部服，林晓燕穿着整洁的浅灰色褂子，两人站在学堂门口的红绸牌楼下迎接大家，牌楼是村里的木匠师傅连夜赶做的，上面缠满了红绸，两侧还贴着老秀才写的对联：“春山筑梦育桃李，书声启智润童心”，字迹苍劲有力，透着文人的风骨。陈默和许清和则在门口的桌子旁登记报名信息，桌上铺着蓝色的粗布，摆着崭新的课本、裹着红纸的铅笔和登记本。
他们给每个孩子发了一本崭新的课本和一支铅笔，课本的封面上印着“边区小学语文课本”几个烫金大字，油墨清香扑鼻，孩子们都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有的还用胳膊紧紧搂着，生怕弄脏了，小脸蛋贴在课本上，感受着新书的温度。当六十多个穿着各色衣裳的孩子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走进教室时，脚步声踏得地面微微震动，每个孩子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又兴奋的神情，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教室里的黑板、桌椅，手指忍不住摸着光滑的桌面，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新奇。
小石头被分到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这是他特意跟老师申请的，因为靠窗能看到外面的向日葵田。他轻轻抚摸着课本封面上“语文”两个烫金大字，指尖反复摩挲着，感受着烫金的凹凸质感，冰凉的纸面透着油墨的香气，是他从未闻过的好闻味道。他舍不得把课本放进书包，就端正地放在桌角，用手轻轻按住，眼睛一直盯着，生怕一转眼就被人碰脏了，坐得笔直，像个小军人，后背挺得笔直，连肩膀都不敢晃动。
第一节课由林晓燕讲授，她穿着天蓝色的褂子，领口系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着。她走上用青石板砌成的讲台，轻轻敲了敲孙老石雕刻的黑板，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让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连孩子们的呼吸都变得轻了，一个个睁着圆圆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同学们，今天是咱们黑风岭中心小学开学的第一天，”林晓燕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像春风拂过麦田，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一天，是咱黑风岭祖祖辈辈都值得高兴的日子，是咱们盼了一辈子的日子，也是咱们所有人难忘的一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个孩子，看到有的孩子还紧紧抱着课本，有的孩子小手放在桌腿上，紧张得攥成了拳头，她温柔地笑了笑，继续说：“今天我们学的第一个字，是‘家’。”
她拿起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家”字，笔画工整有力，每一笔都写得格外认真，透着满满的温情。“大家看这个‘家’字，上面是‘宀’，像咱们住的窑洞和房屋，圆圆的屋顶能为我们遮风挡雨，保护我们不受寒冷侵袭；下面是‘豕’，代表着家里的牲畜，有了牲畜，咱们就有肉吃，有皮毛穿，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有房住，有牲畜，有爹娘和伙伴，这就是温暖的家。”
她又顿了顿，目光温柔地扫过教室里的每个孩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深情：“对我们来说，家就是黑风岭，是我们住的冬暖夏凉的窑洞，是田里茁壮成长的庄稼，是村口枝繁叶茂、见证了咱黑风岭百年历史的老槐树，是身边疼我们、为我们操劳的爹娘，是一起在山坳里玩耍、分享零食的伙伴，还有咱们现在所在的、装满了希望的学堂！”孩子们跟着齐声朗读，声音清脆响亮，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穿透雕花窗棂飘到外面的工地上，飘到村口的老槐树下，飘到远处的山坳里。
正在修补围墙的孙老石停下手里的錾子，侧耳凝神听着教室里传来的读书声，那一声声稚嫩的“家”，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心上。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泛起了泪光，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穷得连纸笔都买不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能在石头上画圈圈当记号，每次跟人借东西，都要让别人帮忙写借条。
如今，他的小孙子就坐在亮堂的教室里，跟着老师读书识字，将来还能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又骄傲的笑容，手里的錾子都轻轻颤动起来，不小心在砖墙上划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他却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听着那满是希望的读书声。
中午休息时，操场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洒满了每个角落，连空气都变得欢快起来，带着孩子们特有的天真气息。陈默穿着短袖衬衫，带着男孩子们打陀螺，他亲自用硬木做了几个木质陀螺，选的是质地坚硬的枣木，不容易开裂。
他在陀螺顶端嵌上小小的铁钉，这样陀螺转起来更稳，还会发出嗡嗡的声响，带着轻微的震动。他耐心地教孩子们如何用鞭子抽打，先示范着用手捏住陀螺顶端，轻轻一转，等陀螺站稳后，再找准时机用鞭子轻轻一抽，陀螺就稳稳地转了起来。
他手把手地教每个孩子握鞭子的姿势，告诉他们：“握鞭子要稳，抽的时候要快，力度要适中，太轻了陀螺会停，太重了会把陀螺抽倒。”孩子们学得格外认真，有的孩子抽不准，陀螺刚转就倒了，却一点也不气馁，捡起来继续练。小石头学得最快，他紧紧攥着鞭子，眼神专注地盯着陀螺，小脸蛋绷得紧紧的，等陀螺转起来后，他找准时机轻轻一抽，陀螺就稳稳地转起来，越转越快，陀螺上的铁钉在阳光下闪着光，引得其他孩子纷纷围过来看，发出阵阵惊叹：“小石头，你真厉害！陀螺转得好快啊！教教我呗！”
“对呀对呀，我总是抽倒，你教教我怎么用力！”许清和则带着女孩子们来到操场角落的小菜园，她从竹篮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菜种——有颗粒饱满的小白菜种、细细小小的菠菜种、带着特殊香气的香菜种，还有几颗饱满的向日葵种子，是她特意从县城带来的优良品种。
她把种子分给每个孩子，每个孩子手里都捧着一小撮种子，小心翼翼地，生怕掉在地上。许清和蹲下身，手把手教他们挖坑、播种、浇水：“大家看，先挖一个手指深的小坑，不能太深，太深了种子发芽钻不出来；也不能太浅，太浅了容易被小鸟啄走。放进两三粒种子，这样就算有一粒不发芽，还有其他的。再用松软的土轻轻盖上，不能用力压，不然种子会闷死。浇适量的水，刚好湿润土壤就好，不能太多，太多了种子会烂掉；也不能太少，太少了种子不发芽。”
她指着刚种下的种子，温柔地说：“这就像学习，种子需要充足的阳光、适量的水分和肥沃的肥料才能发芽生长，长得枝繁叶茂。我们学习也一样，需要认真听讲、好好写字、多读书积累知识，还要有耐心和毅力，才能学到扎实的知识，慢慢成长为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把向日葵种子埋进土里，用小手轻轻压实，又从旁边的水桶里舀了半勺水慢慢浇上，水顺着土壤渗下去，滋润着种子。他蹲在旁边，对着种子轻声说：“快点长，长得比学堂东院的向日葵还高还壮，开花的时候，金黄色的花盘朝着太阳，像一个个小太阳。到时候咱们的学堂就更漂亮了，老师和同学们肯定都喜欢！等结了瓜子，咱们分给大家吃，一起分享！”
傍晚放学时，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大地，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橙红，云彩也被镀上了金边。学堂的青瓦和墙面都被染成了温暖的金黄色，学堂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下，像一条通往希望的道路。孩子们排着不太整齐的队伍走出教室，每个人都把崭新的课本抱在怀里，有的孩子用布包把课本包好，紧紧抱在胸前；有的孩子把课本举在手里，像举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他们蹦蹦跳跳地往家走，小脚步踩得地面“哒哒”响，嘴里还大声念着刚学的生字：“家——黑风岭是家！”“学——学堂里读书！”稚嫩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此起彼伏，引得树上的鸟儿从巢里飞出来，跟着孩子们的身影盘旋，仿佛也在跟着朗读，叽叽喳喳的叫声和孩子们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动听。
周建民和林晓燕站在学堂门口，微笑着目送孩子们离开，不时叮嘱几句：“路上慢些走，看着脚下的石头，别摔着了！”“回家把今天学的字写给爹娘看，教爹娘也认一认，做爹娘的小老师！”
“明天早点来，咱们还要学新的字呢！”孩子们都大声应着，挥着小手跟老师告别，小脸蛋在夕阳的映照下，像一个个红苹果。陈默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热茶走过来，轻轻递给他们，茶杯是粗瓷的，带着温热的触感：“林校长，周队长，今天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黑风岭的孩子真有灵气，虽然基础薄弱，但学得特别认真，上课的时候眼睛都亮晶晶地盯着黑板，生怕错过一个字。提问的时候都积极举手，声音响亮，就算回答错了也不害羞，这种学习的劲头太难得了。将来好好培养，一定能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去县城、去省城，甚至去北京，学习更多的知识回来建设家乡！”
林晓燕接过热茶，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驱散了傍晚的凉意。她望着学堂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炊烟在夕阳中慢慢散开，像一条白色的丝带；又看了看操场角落里孩子们种下的种子，那些种子仿佛已经开始生根发芽，冒出嫩绿的芽尖。
她笑着点头，语气坚定：“会的，肯定会的。你看那片刚种下的向日葵种子，不管以后遇到多大的风、多大的雨，它们都会顽强地生长，把根扎得深深的，朝着太阳的方向努力生长。咱们的孩子也一样，有了知识的滋养，有了乡亲们的支持，有了咱们这些老师的呵护，一定能克服困难，朝着光明的未来努力，长出属于自己的‘向日葵’，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将来他们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黑风岭，都会回来建设自己的家乡！”
月光悄悄爬上学堂的屋脊，像一层薄薄的银纱覆盖在青瓦上，温柔而静谧。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出来，在地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把室内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晓燕、陈默和许清和围坐在铺着蓝色粗布的桌前，桌上摆着孩子们写得工工整整的作业，每页作业上都写着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的字，有的孩子还在作业旁边画了小小的向日葵。三人都低着头，认真地批改着，偶尔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林晓燕手里的红笔在作业本上轻轻圈点，遇到写得好的字，就画上一个小小的红圈，旁边还会用铅笔写个“好”字，鼓励孩子；遇到写得不够好的，就用红笔轻轻描出正确的笔画，再在旁边写一个示范字，让孩子对照着练习。她的眉头时而微微皱起，看到孩子写错别字时，会在心里默默想着明天怎么讲解更容易让孩子理解；时而又露出微笑，看到孩子的进步，心里比吃了蜜还甜。陈默则在旁边整理第二天要讲的数学题，他用白色粉笔在小黑板上工整地写着算式，每一个数字都写得格外清晰。
他不时停下来思考，怎么把抽象的数学题和孩子们的生活结合起来，比如用掰玉米、分馒头的例子讲解加减法，让孩子们更容易理解。他还在旁边画了简单的示意图，用小圆圈代表玉米，让孩子们一目了然。许清和一边批改作业，一边把孩子们普遍存在的疑问和易错的地方记在笔记本上，笔记本上的字迹娟秀整齐，每一条疑问后面都写着她想到的讲解方法。
她还准备了一些小卡片，上面写着易错的生字，打算明天让孩子们做识字游戏，在游戏中掌握知识。窗外，孙老石带着两个徒弟还在给操场的竹篱笆加固，竹篱笆是用山里的翠竹做的，坚硬耐用。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结实的竹条绑在木桩上，绳子系得紧紧的，打了个牢固的死结。动作轻柔，生怕打扰到屋里认真工作的老师们。
“叮叮当当”的轻响断断续续，是他们用小锤子把木桩敲得更深一些，让篱笆更稳固。这轻响与屋里的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和谐，像一首温馨的夜曲。周建民提着一盏马灯从外面走来，马灯的玻璃罩上蒙着一层薄灰，却依旧亮得很，灯光在夜色中摇曳，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灯影里，他手里捧着一个陶盘，盘里装着刚从灶上烤好的红薯，金黄的外皮微微裂开，露出里面橙红的果肉，散发出浓郁的香甜气息，瞬间弥漫在夜色中。他轻轻推开门，小声说：“三位老师，辛苦了，吃个红薯暖暖身子吧，刚烤好的，还热乎着呢！”林晓燕三人抬起头，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接过红薯，滚烫的温度从手心传到心里。
远处，粮食加工厂的柴油机早已停转，整个黑风岭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老槐树的叶子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位慈祥的老人，默默守护着这满岭的希望与安宁，守护着这刚刚响起、注定会越来越响亮的书声。这书声，是黑风岭的希望，是孩子们的未来，是一代代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