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称病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与宗室间,漾开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雍亲王府依旧大门紧闭,遵循着“不沾不惹”的原则。但舒兰布设下的那张情报网,却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将外界的风声鹤唳,源源不断地送入府中。
这日,舒兰正在查看酒楼送来的“舆情汇总”,上面记录着近日官员们饮酒闲谈时泄露的只言片语。多是些对太子行为的隐晦批评,以及对“国本”的担忧。正看着,苏培盛悄步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福晋,十福晋递了帖子进来,说是得了一罐极好的蒙古奶茶,想请您明日过府尝尝鲜。”
舒兰放下手中的纸张,唇角微勾。博尔济吉特氏这位直爽的蒙古格格,向来不耐烦那些虚头巴脑的赏花品茗,突然用“奶茶”邀约,必有缘故。
“回复十福晋,说我明日必准时到。”
次日,舒兰只带了两个心腹丫鬟,轻车简从去了十阿哥府。十福晋果然在花厅里备好了热腾腾、咸香四溢的蒙古奶茶,以及几样精致的蒙古点心。
寒暄不过两句,十福晋便挥退了左右,凑近舒兰,压低了声音,眉头拧着:“四嫂,我真是憋不住了,得跟你说说!你可不知道,昨日八嫂府上那个赏花会,真是……啧啧。”
舒兰端起奶茶,不动声色:“哦?八弟妹雅兴不浅,如今这时节,还有心思办赏花会?”
“什么赏花会!分明是‘表忠会’!”十福晋快人快语,脸上满是不屑,“八嫂拉着我们一群人说,太子德行有亏,不堪为储,如今皇阿玛忧心,正是我等儿媳应尽孝心,为君分忧之时。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八阿哥如何仁德,如何众望所归。九嫂她们在一旁帮腔,可热闹了!”
舒兰慢慢啜饮着奶茶,咸香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心里却一片清明。八福晋郭络罗氏,这是在利用宗室命妇的圈子,为八阿哥造势,试图形成一种“人心所向”的舆论压力。
“还有呢?”她轻声问。
“还有更气人的呢!”十福晋愤愤道,“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听来的风声,说太子这次称病是假,实则是……是窥探圣驾,行为不轨,被皇阿玛申饬了,没脸上朝!这话都敢传,真是……”她毕竟出身蒙古,对天家有着天然的敬畏,觉得这话太过大逆不道。
舒兰眸光一凝。窥探帝踪!这可是触及康熙底线的大忌!无论此事是真是假,从八爷党那边传出来,其心可诛。他们这是在不断地给太子罗织罪名,同时在康熙心中埋下更深的猜疑种子,也在试探所有旁观者的态度。
“十弟妹,”舒兰放下茶碗,握住十福晋的手,真诚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这些话,出了这个门,你就当从未听过,也切莫再与旁人提起。”
十福晋重重点头:“我知道轻重,四嫂。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样儿!还是四哥和四嫂沉得住气,稳当!”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我瞧着,有好几位平日里中立的福晋,昨日也被说得有些意动呢。”
舒兰心中了然。这就是舆论的力量。当一种声音被不断重复、放大,即便起初不信的人,也难免会受到影响。
从十阿哥府回来,舒兰立刻将所得信息与酒楼、书局送来的情报相互印证。脉络逐渐清晰:八爷党正在利用太子此次“称病”的机会,发动一场全方位的舆论攻势,从朝堂到后宫,从官员到命妇,步步紧逼,试图彻底将太子钉在耻辱柱上,同时将八阿哥胤禩推向储位的有力竞争者位置。
“王爷回府了吗?”她问苏培盛。
“回福晋,爷刚回来,在书房。”
舒兰径直前往书房,将今日所得尽数告知胤禛。
胤禛听完,沉默片刻,冷笑道:“他们倒是心急。皇阿玛尚在盛怒与失望之中,他们便已迫不及待地想当‘众望所归’了。”
“心急,就容易出错。”舒兰平静地分析,“他们越是活跃,结党之迹越是明显,便越是犯了皇阿玛的忌讳。爷,我们依旧静观其变。此刻,不动,便是最好的应对。”
胤禛颔首,目光锐利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且看他们,还能舞到几时。”
京城上空,乌云正在汇聚,雷声隐隐。而第一阵狂风,已从八爷党的阵营中,呼啸着吹向了摇摇欲坠的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