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公堂暗涌与墨迹疑云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就砸碎了花七姑家小院的宁静。门外站着的是两名身着皂隶服色的官差,脸色冷硬,手持锁链,身后还跟着李员外府上那个面带得色的王管家。
“陈巧儿何在?县尊大老爷传讯,速速随我等前往县衙!”为首的王捕头声若洪钟,不容置疑。
陈巧儿心中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李员外果然动用了官府的力量。她与闻声出来的花七姑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但并无慌乱。这是她们预想中最坏的情况之一。
“差爷,不知传唤民女所为何事?”陈巧儿稳住心神,上前一步,语气不卑不亢。
王管家阴恻恻地一笑,扬了扬手中一张状纸:“为何事?陈巧儿,有人状告你兄妹二人来历不明,疑似在逃流犯,且暗中囤积违禁之物,意图不轨!此外,你还以妖术蛊惑花七姑,抗婚拒嫁,败坏乡里风气!条条都是大罪!”
花七姑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抓紧了陈巧儿的衣袖。陈巧儿反手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示意她安心。她穿越而来,身份问题确实是最大的软肋,但“流犯”、“违禁之物”纯属无稽之谈,李员外这是罗织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管家此言差矣,我兄妹落难于此,得花家收留,户籍路引虽在逃难中遗失,但一直安分守己,何来‘流犯’、‘违禁’之说?至于蛊惑七姑,更是无稽之谈。”陈巧儿冷静反驳。
王捕头显然不愿多费口舌,不耐地挥挥手:“有无罪责,到了公堂之上,自有县尊明断!锁上!”
冰冷的铁链作势就要套上陈巧儿的脖颈。花七姑见状,猛地挡在陈巧儿身前,眼中含泪却目光坚定:“差爷!巧儿姐姐是好人!你们不能这样!李员外他这是诬告!”
陈巧儿拉开花七姑,对她轻轻摇头。此时硬抗官差,只会罪加一等。她低声道:“七姑,在家等我,照顾好自己,按我们之前商量的做。” 她指的是藏好那些她制作的“小玩意儿”,以及若她回不来,七姑该如何自保甚至逃离的预案。
最终,在花七姑盈满泪水的担忧目光和王管家得意的注视下,陈巧儿被官差带离了小院。晨光熹微,将她单薄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路上,充满了未知的艰险。
县衙公堂之上,气氛肃杀。明镜高悬的牌匾下,端坐着本县的张县令,他面容清癯,眼神却带着几分官场沉浮带来的浑浊与精明。堂下两侧,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低喝“威武”,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李员外并未亲自到场,全权由王管家作为原告代表。状纸上罗列的罪名一条比一条骇人:隐匿逃犯身份、私藏弓弩(指陈巧儿制作的简易弩箭)、施行妖术(指那些精巧的陷阱机关)、蛊惑良家女子抗婚……
王管家口若悬河,将陈巧儿描绘成一个包藏祸心、精通歪门邪道的危险人物,甚至将村里近来一些无法解释的小事(如某家鸡鸭莫名丢失,后被证实是黄鼠狼所为)都归咎于她的“妖术”。
“县尊老爷明鉴!”王管家躬身道,“此女来历不明,行踪诡秘,与那花七姑日夜厮混,行那……那不堪之事,致使花七姑违逆父母之命,拒绝李员外良缘,此等行径,实乃伤风败俗,祸乱乡里!且小人怀疑,她那些机关器械,非是常人所能制作,恐与江湖匪类或有牵连!”
张县令捋着胡须,目光落在堂下跪着的陈巧儿身上。这个女子看似柔弱,但自入公堂以来,神色平静,腰背挺直,眼神清亮,并无寻常乡野村妇见到官府的畏缩之态。
“陈巧儿,王管家所告,你有何话说?”
陈巧儿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民告官难,一个无根无底的女子对抗乡绅与官府的勾结更是难上加难。硬碰硬绝无胜算,唯有智取。
“回禀县尊大人,”陈巧儿声音清晰,“民女与兄长确因家乡遭灾,逃难至此,路引文书不幸遗失,但绝非在逃流犯。大人可发文至民女所言籍贯之地查证,虽耗时日久,但可证清白。至于私藏弓弩……民女一介女流,山中多有野兽,制作些防身的简易工具,仅为自保,其威力远不及军弩,材料亦是寻常竹木,何来‘违禁’之说?若此为罪,那猎户家中弓箭是否也当收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管家,继续道:“所谓妖术蛊惑,更是子虚乌有。民女不过是在山中长大,认得些草药,懂得些利用山林之物保护自己的土法子,此乃求生之能,非是妖术。花七姑姑娘不愿嫁与李员外,乃是她本人之意,民女尊重她的选择,何来‘蛊惑’?难道在这公堂之上,女子连表达不愿嫁人的意愿,都成了罪过吗?”
陈巧儿的辩驳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尤其最后一句,隐隐指向了礼法根本,让张县令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这女子,不简单。
王管家见陈巧儿言辞犀利,生怕县令被她说动,急忙又道:“县尊!此女巧舌如簧,不可轻信!她若非匪类,那些精巧机关作何解释?寻常村妇,岂能懂得这些?她定有不可告人之秘!”
张县令沉吟片刻,他收了李员外的银子,自然要办事,但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落人口实。他目光一转,问道:“陈巧儿,你称自己懂得的是‘土法子’,那你可能当堂演示,或说出个子丑寅卯,证明你所言非虚?”
这是一个陷阱。若她说不出了所以然,便是坐实了“妖术”或“来历非凡”;若她说得太清楚,又可能暴露更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
陈巧儿心念电转,决定冒一个险。她抬头道:“回大人,民女愿试。民女曾利用杠杆、绳索与天然树胶,制作过捕捉小兽的陷阱。其原理,无非是借力打力,与百姓使用桔槔取水,工匠使用滑轮起重,并无本质不同。若大人允许,民女可绘制简易图样说明。”
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容易理解且在此时代有类似应用原理的例子。张县令微微颔首,示意衙役送上纸笔。
陈巧儿跪在堂前,执笔蘸墨,开始绘制一个简单的踏板陷阱示意图。她画得专注,尽量使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线条和标注。然而,就在她画完最后一笔,准备放下笔时,异变陡生!
一直静立在一旁,看似只是来作个见证的张衙内(李员外的侄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不知何时溜达到了陈巧儿身侧。他似乎是好奇想看图纸,脚下却“一个不稳”,猛地撞向了陈巧儿执笔的右手!
“哎呀!”张衙内惊呼一声。
陈巧儿猝不及防,手中的毛笔被撞得脱手飞出,饱蘸墨汁的笔头不偏不倚,正好甩在了王管家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的那张状纸——最关键的那份,罗列着陈巧儿“主要罪状”的原始状纸上!
一大团浓黑的墨迹,瞬间在状纸上洇开,恰好覆盖了关于“疑似在逃流犯”和“私藏违禁弓弩”那几行关键文字上!
公堂之上一片寂静。
王管家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被污损的状纸,气得浑身发抖。张衙内则一脸“无辜”地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王管家,小侄一时脚滑……这、这……”
陈巧儿也愣住了,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张衙内,见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这绝非意外!他为何要帮自己?
张县令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状纸被污,尤其是关键部分,这在公堂上是极为不祥且棘手的事情。虽然可以重新誊抄,但原始状纸被毁,总归是失了体统,而且时机如此巧合……
“混账东西!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毛手毛脚!”张县令对着张衙内呵斥道,但语气中并未有太多真正的怒意。
王管家又急又气,却不敢对张衙内发作,只能转向县令:“县令,这……这状纸……”
陈巧儿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叩首道:“县尊大人!此乃天意乎?墨迹污损之处,恰是王管家所言不实之词!民女恳请大人明察,李员外构陷之心,昭然若揭!”
形势瞬间逆转。张县令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愤懑的王管家,“惶恐”的张衙内,以及抓住时机反击的陈巧儿,心中念头飞转。李员外给的银子固然好,但这案子再审下去,有张衙内这个“内鬼”捣乱,加上陈巧儿确实不像寻常女子好拿捏,恐怕会横生枝节,若真闹到上面,于自己官声有碍。况且,张衙内此举背后的意味,值得琢磨……他那个在州府有些关系的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张县令重重一拍惊堂木,打断了堂下的纷争。
“肃静!”他面色威严,目光扫过全场,“状纸被污,乃意外之事,然案件仍需审理。陈巧儿,你身份来历一事,本官会行文查证,在查清之前,你需随传随到,不得离开本县地界!至于妖术、蛊惑之事,查无实据,暂且不论!”
他顿了顿,看向王管家:“王管家,你回去禀告李员外,婚姻之事,乃结两姓之好,需你情我愿,强求不得。让他好自为之!”
这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极大地偏袒了陈巧儿。不仅最严重的“流犯”、“违禁”指控因状纸被污和需行文查证而被暂时搁置,连“妖术”的指控也被驳回,更是间接承认了花七姑拒婚的合理性。
王管家脸色铁青,却不敢违逆,只得咬牙应道:“是……县尊老爷。”
“退堂!”
陈巧儿心中一块大石暂时落地,她知道这并非胜利,只是赢得了喘息之机。她再次叩首:“谢县尊大人明断。”
她站起身,感觉膝盖有些发麻。经过张衙内身边时,她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多谢。”
张衙内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但他折扇轻摇,微不可察地低语了一句:“小心……账簿。” 说完,便打着哈欠,跟着衙役们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公堂。
账簿?陈巧儿心中一动,是什么账簿?李员外的?还是……官府的?
带着满腹的疑惑和暂时的解脱,陈巧儿走出了县衙大门。外面阳光刺眼,花七姑正焦急地等在远处,看到她出来,立刻飞奔过来,紧紧抱住了她,泪如雨下。
“巧儿姐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陈巧儿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暂时没事了。”
但她抬头望向远处李员外府邸的方向,目光依旧沉重。李员外绝不会善罢甘休,官府这条线他既然动了,就不会轻易收回。而张衙内那看似帮助背后隐藏的目的,以及那句没头没尾的“小心账簿”,都像新的迷雾笼罩在前路。
暂时的危机解除,但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李员外接下来会使出怎样更阴损的招数?那张衙内为何出手相助,他提到的“账簿”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这看似偶然的“墨迹事件”,是真的意外,还是另一股势力介入的开始?陈巧儿和花七姑的安危,依然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