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痕管理局地下七层，恒温实验室的白炽灯亮如白昼。
林叙盯着悬浮在量子力场中的黑色立方体，它只有巴掌大小，表面流动着幽蓝的纹路，像某种活物的血管。这是“时痕”系列预支未来计算机的第0号原型机，代号“先知”。
“第42次测试。”首席工程师陈砚推了推眼镜，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敲出一串指令，“目标：预测未来72小时内，京畿地区是否会发生六级以上的地震。”
立方体嗡鸣一声，表面的纹路骤然加速流转。三秒后，一行淡金色文字浮现在空中：
【预测结果：否。置信度99.8%。】
“又是这个结果。”林叙皱眉，“但昨天同一时段，它给出的答案是‘是’，置信度99.9%。”
陈砚面色凝重：“‘先知’的核心算法基于量子纠缠态叠加，理论上能遍历所有可能的时间线。但自从上周开始，它的预测开始出现自我矛盾——有时甚至会在同一分钟内给出完全相反的两种结论。”
话音未落，立方体突然剧烈震颤，幽蓝纹路转为刺目的猩红。实验室的警报器尖锐响起，全息屏上弹出警告：【检测到时间线扰动！因果律冲突指数突破阈值！】
“关闭它！”林叙厉喝。
陈砚手指翻飞，却无法切断力场链接。立方体中央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漆黑的雾气渗出，在空中扭曲成一张人脸——那张脸属于林叙自己，但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你……不该唤醒我。”黑雾凝聚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声的重叠，“时间不是河流，是绞索。你们每窥视一次未来，就多勒紧一分。”
林叙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正在被撕扯——童年时弄丢的那只铁皮青蛙、大学辩论赛夺冠的瞬间、三天前与女友在咖啡馆的对话……这些片段像被风吹散的纸片，正在快速褪色。
“林队！强制断电解离准备完毕！”对讲机里传来行动组的声音。
“等等！”林叙突然按住控制台，“它不是在攻击我们……它在求救。”
黑雾人脸的笑容扩大了：“你终于明白了。我是‘先知’的第一个用户，也是最后一个祭品。三年前，我用它预支了自己女儿的手术成功率，代价是……”
话音戛然而止。立方体轰然爆裂，漆黑的雾气席卷整个实验室，所过之处，精密仪器纷纷停摆，电子屏上的数据化为乱码。林叙只来得及抓住陈砚的手腕，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林叙躺在管理局的医疗舱里。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金属混合的气味——这是时空稳定装置启动时的特征。
“你昏迷了12小时。”陈砚坐在床边，眼下带着青黑，“‘先知’爆炸后，我们检测到强烈的因果律涟漪，覆盖了半径50公里的时空。幸运的是，它没有完全崩溃，核心数据被备份到了‘时痕’一号机上。”
林叙坐起身，头痛欲裂：“那个黑雾……是谁？”
“根据一号机的残留日志，‘先知’的原型来自一个代号为‘织梦者’的组织。”陈砚调出一份加密档案，“二十年前，他们声称掌握了‘时间编织术’，能通过量子计算机预支未来片段，代价是支付‘记忆熵’——也就是使用者的部分记忆会被永久抹除，成为维持计算的燃料。”
林叙瞳孔骤缩：“所以‘先知’的矛盾预测，是因为它的‘燃料’不足了？”
“更准确地说，是它的‘债务’到期了。”陈砚指着档案里的一张照片，“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穿白大褂的老人，面容慈祥，眼神却透着疯狂。他是“织梦者”的创始人，顾沉舟，同时也是三年前轰动全国的“天才少女自杀案”的幕后黑手。
“顾沉舟的女儿患有罕见的基因病，医生说她最多只能活到18岁。”陈砚的声音低沉，“他用自己的全部记忆做抵押，向‘先知’预支了女儿30年的寿命。但预言实现的那天，女儿在手术台上心脏骤停——因为‘先知’预支的未来，本身就是一条不存在的时间线。”
林叙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预支未来的人，最终都会成为时间的祭品？”
“不仅如此。”陈砚打开另一个文件，“过去五年，全球范围内出现了17起‘预支者’失踪案。他们的共同点是在使用过类似设备后，逐渐失去自我意识，最终变成只会重复预言的‘人偶’。而我们刚刚遇到的黑雾，很可能就是第一个‘预支者’的残魂。”
这时，医疗舱的门滑开，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是时痕管理局的行动组组长，沈墨，也是林叙的搭档。
“总部命令，”沈墨将一份文件扔在床上，“‘织梦者’的余党正在京郊集结，目标是重启‘先知’的备用核心。我们需要你带队潜入，摧毁核心并带回所有数据。”
林叙拿起文件，封面上印着鲜红的“绝密”二字。他翻开第一页，瞳孔猛地收缩——任务简报的末尾，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和女友在咖啡馆的自拍，背景里站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脸被打了马赛克。
“这个人是谁？”林叙指着照片问。
沈墨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是‘织梦者’的新首领，代号‘零’。我们怀疑，他就是顾沉舟的儿子，也是三年前导致你女友失踪的间接责任人。”
林叙的呼吸停滞了。他想起三天前和女友的最后一次通话，她说要去参加一个“改变命运的面试”，之后便再无音讯。而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个“面试”是什么——
预支未来。
京郊废弃的钢铁厂内，阴云密布。
林叙趴在生锈的钢架上，透过瞄准镜观察下方的动静。几十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围成一圈，中央悬浮着一个与“先知”相似的黑色立方体——正是它的备用核心。
“确认目标，‘织梦者’余党37人，携带重型武器。”耳麦里传来沈墨的声音，“我们的任务是摧毁核心，不恋战。记住，任何试图接触核心的人都会被卷入时间乱流。”
林叙调整了一下呼吸：“收到。”
他缓缓扣动扳机，子弹划破空气，精准命中一名守卫的眉心。枪声打破了寂静，战斗瞬间爆发。林叙在钢架间跳跃，手中的量子手枪喷吐着火舌，每一次射击都伴随着目标的惨叫。
然而，敌人似乎早有准备。他们并不恋战，而是迅速向核心靠拢。为首的黑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与林叙有七分相似的脸——剑眉星目，薄唇紧抿，只是眼神冰冷如霜。
“哥哥。”他开口，声音像是淬了冰，“你终于来了。”
林叙浑身僵硬：“你……是顾沉舟的儿子？”
“我叫顾渊。”黑衣人笑了，“三年前，你为了追查我父亲的案子，害得我妹妹香消玉殒。今天，我要让你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话音未落，他举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个与“先知”同源的黑色立方体。
“你疯了！”林叙厉喝，“启动它会撕裂整个时空！”
“那又如何？”顾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父亲用生命证明了，预支未来是唯一的救赎。而我，要做得更彻底——我要预支整个世界的未来，创造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离别、没有‘如果’的完美世界！”
他按下立方体上的按钮。霎时间，黑色的雾气从立方体中喷涌而出，迅速笼罩了整个钢铁厂。林叙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他看到了三年前的女友，她站在咖啡馆门口，笑着向他挥手；他看到了顾沉舟的女儿，躺在手术台上，生命体征正在消失；他看到了无数“预支者”的脸，他们空洞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这些都是虚假的！”林叙咬着牙，调动体内的异能——他是一名“记忆修复师”，能感知并修复被篡改的记忆，“你用‘先知’编织了一个谎言，让我以为女友还活着，让我以为顾沉舟是凶手！”
顾渊的脸色变了：“你怎么可能……”
“因为你太自负了。”林叙一步步走向他，手中的量子手枪对准了他的额头，“你以为用时间线陷阱就能困住我？但你忘了，我的异能是‘记忆锚点’——我能记住所有真实的瞬间，无论你如何篡改时间。”
他扣动扳机。子弹穿过顾渊的眉心，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缕漆黑的雾气逸散开来。顾渊的身体化作数据流，融入了黑色的立方体。
“你赢了……暂时的。”顾渊的声音从立方体中传出，“但‘先知’已经觉醒，它会找到新的宿主，继续它的使命……记住，时间不是礼物，是诅咒……”
话音落下，立方体轰然爆炸。黑色的雾气席卷而来，林叙只来得及抱住身边的钢柱，便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再次睁开眼时，林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四周空无一物，只有脚下漂浮着无数发光的碎片——那是被“先知”撕裂的时间线残片。
“欢迎来到时痕的尽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叙转身，看到了顾沉舟。他穿着白大褂，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科学家。
“你……不是死了吗？”林叙警惕地问。
“死亡只是时间线的一种状态。”顾沉舟走到他身边，指着脚下的碎片，“你看这些碎片，每一个都代表一个被预支的未来，每一个都充满了遗憾和悔恨。而我，就是这些碎片的收集者。”
林叙低头望去，果然在其中一块碎片里看到了自己和女友的身影——他们正在筹备婚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我原本的未来。”顾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但我用女儿的生命做赌注，预支了一个‘完美’的未来。结果呢？我得到了权力、财富，却失去了最爱的人。这就是预支未来的代价——你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顾渊？”林叙问。
“因为我已经无法回头了。”顾沉舟的目光变得空洞，“我的灵魂已经和‘先知’绑定，只要有人试图使用它，我就会被唤醒。而今天，我终于等到了你——唯一能彻底摧毁‘先知’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U盘，递给林叙：“这里面是所有‘预支者’的记忆数据，包括你女友的下落。她并没有死，只是被困在了一条错误的时间线里。用你的‘记忆锚点’能力，你可以把她带回来。”
林叙接过U盘，犹豫了一下：“那你呢？”
“我会留在这里，守护这些时间线的碎片。”顾沉舟笑了笑，“毕竟，这是我欠他们的。”
说完，他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白色的虚空。
林叙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U盘。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被“先知”影响的人，无数被撕裂的时间线。而他，作为时痕管理局的调查员，必须承担起修复时间的责任。
他抬起头，望向虚空深处。在那里，隐约可见一条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河流——那是时间的长河，流淌着过去、现在和未来。
“我会找到你的。”林叙轻声说，仿佛在对某个遥远的人许诺，“无论你在哪里，无论需要多少时间。”
纯白色的空间开始崩塌，林叙的意识被拉回现实。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钢铁厂的废墟中，身边是满身狼狈的沈墨和队员们。
“林队！你醒了！”沈墨松了口气，“任务完成了吗？”
林叙坐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的U盘：“完成了。另外，通知总部，我申请成立‘时间线修复小组’，专门处理‘预支未来’相关的异常事件。”
沈墨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容：“批准。不过，你得先跟我去见一个人。”
她带着林叙来到一辆黑色轿车前，打开车门。后座上坐着一个女孩，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是林叙失踪的女友——苏晴。
“你……”林叙的眼眶湿润了。
苏晴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林叙的脸颊：“我没事。顾渊用‘先知’把我困在了一条错误的时间线里，是你用‘记忆锚点’把我带回来的。”
林叙紧紧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晴摇了摇头：“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远处，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了大地。林叙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个黑色的立方体——“先知”的核心，正在废墟的阴影中悄悄重组。它的表面，幽蓝的纹路再次亮起，仿佛在等待着下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