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渐渐爬至中天,透过银杏枝叶洒下的光斑愈发清亮,空气中的桂花香也似被晒得更浓了些。十叶和慕容兰、慕容月与慕容瑾在花园里已待了近两个时辰,从最初聊秋菊品种,到后来围坐在石桌旁说起秋猎的趣事,再到慕容月兴致勃勃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巧箭囊,给十叶演示如何快速取箭,几人的笑声就没断过。
“你看,取箭时手指要扣住箭尾这里,力道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不然跑起来容易掉,还会磨伤手。” 慕容月握着十叶的手,耐心地调整她的指法,慕容瑾则在一旁补充:“等去了演武场,我再教你拉弓的姿势,初学者最忌耸肩,得把力气沉到腰腹才行。” 慕容兰笑着从食盒里取出几块桂花糕,分给几人:“先尝尝母亲宫里刚送来的点心,垫垫肚子,这桂花糕是用今年新采的桂花做的,甜而不腻,正好配着园子里的景致。”
十叶接过桂花糕,咬下一小块,清甜的香气在舌尖散开,心里满是暖意。她正想开口夸赞,就见远处朱红廊庑的拐角处,缓缓走来一道身影 —— 那人穿着一身深青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云纹,腰间系着墨色玉带,长发用玉冠束起,正是慕容澈。他刚从母妃宫中出来,步伐不急不缓,目光扫过花园时,一眼就落在了石桌旁的十叶身上,原本略带疏离的眉眼,瞬间柔和了几分。
侍卫远远地跟在慕容澈身后,见他停下脚步,也识趣地站在原地。慕容澈径直朝着花园走来,靴底踏过满地银杏叶,发出的声响虽轻,却还是让正在说笑的几人顿住了动作。
“二哥?” 慕容月最先反应过来,抬起头朝他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惊讶,“你怎么来了?方才母亲宫里的人说,你还在陪母妃说话呢。”
慕容澈走到石桌旁,目光先掠过慕容兰与慕容瑾,微微颔首示意,随后才转向十叶,声音温和:“母妃那边的事忙完了,想着你一早出来,许是还在花园,便过来看看。” 他说着,目光落在十叶手中尚未吃完的桂花糕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看来你们在这里玩得很尽兴。”
十叶连忙站起身,轻轻屈膝行礼:“二公子。” 心里却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慕容澈会特意来花园找她。
慕容瑾看着慕容澈,笑着说道:“二哥来得正好,我们正跟十叶姑娘说秋猎的事,还约了要教她射箭呢。”
慕容澈闻言,看向十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关切:“射箭虽有趣,却也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问我。”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时候不早了,宫里该传午膳了,一起回去吧?”
慕容月立刻点头:“好啊好啊!我早就饿了!” 说着便拉起十叶的手,又朝着慕容兰与慕容瑾招手,“走啦走啦,咱们一起去母亲那儿,今日肯定有我爱吃的糖醋排骨!”
几人说说笑笑地朝着花园外走去,慕容澈故意放慢脚步,与十叶并肩走在后面,轻声问道:“方才在花园里,玩得还开心吗?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十叶抬眸看向他,眼底满是笑意:“很开心,兰姐姐、月妹妹还有三公子,都待我很好。”
秋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银杏叶,落在几人的发间与肩头。阳光正好,身边是温和的慕容澈,前面是热闹说笑的慕容兰、慕容月与慕容瑾,十叶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满是安定 —— 在这深宅大院里,能有这样一群人相伴,或许往后的日子,会比她想象中更温暖。
几人沿着朱红廊庑往膳厅走,前面慕容月正拉着慕容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猜今日午膳会有哪些新菜,一会儿又念叨着要把秋猎的弓箭提前擦拭干净,慕容瑾跟在一旁,偶尔插句话应和,满院的热闹都拢在他们周身。
慕容澈与十叶走在后面,秋风卷起廊下悬着的灯笼穗子,轻轻扫过两人的衣摆。他忽然侧过头,目光落在十叶被风吹得微扬的发梢上,声音压得比刚才更轻些,像是怕被前面的人听见:“下午带你去个地方。” 话音落时,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十叶的衣袖,见她没躲闪,才敢稍微用了点力,将那截月白色的衣袖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动作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
十叶正望着前面的热闹景象,忽觉衣袖被轻轻一拉,又听见慕容澈的话,心里泛起一丝好奇,却没多问,只笑着点头,声音清亮:“好!” 她说完,怕落后太多,脚步轻快地往前赶了赶,很快就追上了正回头等他们的慕容月。慕容月一见她过来,立刻伸手又挽住她的胳膊,叽叽喳喳的话题又多了几分亲昵。
一行人快到膳厅门口时,却见门口孤零零地站着一道身影 —— 是慕容清风。他穿着一身素色锦袍,领口绣着淡淡的竹叶纹,双手背在身后,独自站在廊柱旁,既没像旁人那样凑上前,也没主动开口打招呼。方才大家一路说笑,竟都没注意到他早已在这里等候。
十叶跟着众人走近时,无意间抬眼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慕容清风的眼神很沉,不像慕容瑾那样温和,也不像慕容澈那样带着暖意,只定定地落在她身上,一眨不眨,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眼里似的。周围的喧闹好像都被隔绝在外,十叶甚至能看见他眼底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却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是好奇,是探究,还是别的什么。
慕容月也注意到了慕容清风,随口说了句:“清风哥哥,你怎么站在这里呀?我们刚从花园回来呢!” 慕容清风却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从十叶身上移开,落在远处的银杏树上,没再多说一个字,周身依旧透着股淡淡的疏离。
十叶收回目光,心里却泛起一丝疑惑。她总觉得慕容清风和府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不一样在他身上那股安静到近乎沉默的气质,不一样在他看人的眼神里藏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偏偏说不上来,只觉得像隔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慕容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别多想,先进去用膳吧。” 十叶回过神,点了点头,跟着众人走进王妃的大殿,只是刚才慕容清风那道定定的目光,却像落在心尖上,轻轻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漠北王府的后宫,虽只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却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分寸。正妃苏氏端庄持重,育有世子慕容瑾与二小姐慕容兰;东侧妃柳氏温婉柔和,是三公子慕容澈与三小姐慕容月的生母;西侧妃赵氏爽朗明艳,膝下有四公子慕容清风与四小姐慕容雪。三位主子平日里总是笑语盈盈,苏氏会亲手给柳氏送新制的糕点,柳氏也常陪赵氏在后花园弈棋,连带着孩子们也相处和睦,可这和睦之下是否藏着勾心斗角,府里的人谁也不敢妄议 —— 毕竟深宅之中,哪有全然无波的水面。
谁也没料到,如今府里备受关注的十叶,原是天上的可欣仙子。只是投胎为凡人后,她不仅半点法力全无,连从前最擅长的掐算之术也变得迟钝,有时想算一算往后的境遇,脑子里只一片混沌,到最后也只能叹一句 “听天由命”。
此刻,王府大殿里的鎏金雕花大桌早已摆满佳肴。这张桌子足有两丈长,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桌边雕刻着漠北特有的雄鹰展翅纹样,别说容纳几十人用餐,便是摆上百道菜肴也绰绰有余。桌上的菜色更是丰盛,烤得金黄酥脆的整只羊腿旁摆着奶白的手抓肉,红烧鹿筋与清蒸鲈鱼相映成趣,还有蜜饯果脯、酥油点心等摆满了角落。十叶跟着慕容澈走进大殿时,心里不禁犯嘀咕:这究竟是特地为迎接她准备的宴席,还是漠北王府的日常?
殿内的主子们已大多落座,正妃苏氏坐在主位,两侧分别是柳氏、赵氏与她们的子女。见慕容澈与十叶进来,苏氏率先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澈儿,十叶姑娘,快些入座吧。”
慕容澈牵着十叶走到桌边,在柳氏身旁的空位坐下。刚坐稳,苏氏便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杯中酒液清澈,竟倒得满满当当 —— 漠北人饮酒从不用小杯,这杯子比十叶的拳头还大,一看便知分量不轻。“十叶姑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这杯酒,我代表王府,欢迎你的到来。” 苏氏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里满是诚意。
十叶看着那杯酒,瞬间有些无语:她在家时虽也喝过酒,却都是用小巧的酒杯浅酌,这般大的杯子,一口下去怕是要醉倒。可转念一想,这是王府的盛情,她怎能推辞?正犹豫间,东侧妃柳氏也端起酒杯,笑着附和:“是啊十叶姑娘,往后你便是府里的人,有什么事尽管跟我们说。这杯酒,我也敬你。”
西侧妃赵氏性子爽朗,直接站起身,将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姑娘别拘谨!咱们漠北人最是好客,这杯酒你可得喝!往后跟月丫头、兰丫头她们好好相处,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十叶深吸一口气,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 —— 入手竟有些沉。她勉强挤出笑容,对着三位妃嫔微微欠身:“多谢王妃娘娘、侧妃娘娘的厚爱,十叶愧不敢当。只是我酒量浅薄,怕是辜负了娘娘们的盛情,还望娘娘们海涵。”
苏氏闻言,笑着摆了摆手:“姑娘不必拘谨,尽兴就好。” 一旁的慕容月见状,连忙凑到十叶耳边小声说:“妹妹别担心,实在喝不下,等会儿我帮你挡着!” 慕容澈也悄悄碰了碰十叶的手腕,低声道:“若是难受,便少喝些,没人会怪你。”
十叶心里一暖,端着酒杯的手也稳了些。她仰头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漠北特有的烈意,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可看着殿内众人温和的目光,她还是咬牙将杯中酒喝了小半 —— 这杯酒,不仅是漠北王府的欢迎,更是她融入这里的第一步。
大殿内的气氛愈发热闹,慕容瑾给十叶夹了块软糯的奶糕,笑着说:“姑娘尝尝这个,解解酒气。” 慕容清风坐在角落,虽没说话,却也抬眼看向十叶,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十叶小口吃着奶糕,只觉得这漠北王府的宴席,既热闹又温暖,只是那杯没喝完的酒,还在桌上静静放着,提醒着她往后的日子,或许还有更多需要适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