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晕染的石壁上透着猩红的光,千百条藤蔓般的阴影扭曲着在墙面爬行。
宁芊的瞳孔中倒映着眼前噩梦般的场景。
“想都别想!大不了和他拼了!”
秦溪朝着面前少女的背影怒吼道,想要自己抛弃同伴换取一线生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宁芊沉默了。
眼前停止的尸潮,更像是易人山一种手腕的展示。
先不说这些感染者们如果动起来,五人该怎么抵挡,就他背后那个蛛网般密布的触手,很明显也不会任由她们逃走....
“我劝你想清楚,我捏死你们只用一根指头,现在还能跟你商量,无非是你还有价值,这本身就是一种侥幸。”
两只新生的细腕游走在易人山的胸前,顶端裂开球状的口器,露出内部密集的锯齿。
他像是挑衅般猛的甩向周围,顷刻便洞穿了无数具腐尸的身躯,收回时滴淌下浓稠变质的黑水。
林馨艰难的转身,一把拉住了有些犹豫的宁芊,拼命的摇头。
恋人的啜泣,同伴的怒吼,敌人的威胁,自己求生的欲望。
宁芊已经陷入了一个道德怪圈。
如果自己不想牺牲,那同伴和恋人就要陪葬,这就是自私。
可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她也想活下去啊....谁能逼着自己跳进火坑呢。
“我做不到....对不起大家。”
这句道歉是她这辈子最诚恳的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没人怪罪宁芊,也不可能有人怪她,她们每个人都是生死与共的同伴,无论是感情和道德上,她们再一次坚定不移的站在了一起。
“大不了一起死。”
很久没有动静的李倩,突然极其平淡的说出这句话,朝宁芊淡然的笑着。
“对,大不了就一起死。”
林馨哽咽着看向宁芊,她不可能放弃自己深爱的恋人。
李梦只是冷哼了声,看着易人山的方向,用自己手里平举的枪摆明了态度。
秦溪突然从炉顶跳了下去,站在一片寂静如死水的尸海前,缓缓抽出了背后的电棍。
她直勾勾的朝易人山瞪去。
昔日面对陈雯没有退缩,今天面对你就更不可能。
“我们这没有孬种!至少今天没有!”
身后四人齐刷刷的从炼丹炉上跃下,整齐的站在了她的两侧。
易人山笑了。
他由衷的佩服这群了不起的女人,也欣赏她们之间的情谊。
男人悠闲的伸出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嘶——吼!
咆哮响彻整个密室,随后是海浪般的共鸣。
感染者们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苏醒,身体从僵直中彻底解脱,无数骨骼扭动的脆响回荡在众人耳畔。
“那就去死。”
拥挤的尸骸化作血色岩浆,铺天盖地的朝着五人涌来,顷刻间便遮挡住了大量的烛火,阴影彻底笼罩了半个密室。
巨大的压迫感自面前袭来。
秦溪不退反进,朝着尸潮怒吼一声,抓着电棍猛的甩在了面前腐烂的头颅,瞬间砸的脑浆四溢。
“来啊!!”
她左手持刀,右手举棍,疯魔般的朝着面前的尸群挥舞。
身后的李梦和宁芊拔枪便射,几双扑来的枯爪被打的粉碎,几十发子弹刹那间便替秦溪左右清理出了一片尸体。
感染者们过于密集,枪击很容易打出致命效果,可惜她们的子弹太少,李梦望着手中清空的弹匣一把甩飞。
“妈的,拼了!”
李梦解开束缚带,拔出一柄短刀也狂热的朝尸潮冲去,现在彻底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宁芊射出一发子弹,爆开了靠近林馨的腐尸头颅,她也拔出了短刀跟着上前拼命。
五人组成了临时的圆桌阵型,三人冲锋在前砍杀,两人在后小心的用武器补漏。
普通感染者胜在数量,本身的身体素质经过这么久的腐烂,反而已经是强弩之末。
涌入密室的尸潮大概有两百多只,其中并没有特殊感染者,应该是取决于易人山的能力上限。
几人越战越勇,她们早就不是那个被感染者吓得不敢动弹的小姑娘了。
劈砍间互相配合,竟主动的杀出了一片真空的地带。
“——啊!!!”
秦溪的喊杀声隐隐和尸潮的嘶吼旗鼓相当,这个看似瘦弱的女人正如同疯狗般收割着感染者。
宁芊也已经彻底杀红了眼,那晚残酷暴虐的眼神又一次浮现,她彻底让自己沦陷进了那种恐怖的状态。
“小心!”
李梦一刀钉在了飞扑而来的腐尸面门,猛的抬脚踹向墙壁,露出身后正沉浸在虐杀的宁芊。
三人越靠越近,包围的感染者密密麻麻的朝她们涌来。
再强悍的猎人也抵不住豺狼成灾,她们的体力正在飞快的消耗。
斜劈着斩开了干瘪的颈部,宁芊一手抓住它所剩无几的头发用力撕扯,整个头颅被连根拔起,带着颈椎抛飞出去。
尸群仍然挤满了四周,而她们的动作却在逐渐变慢。
身后的林馨和李倩已经有些力竭,只能勉强的在三人身后迂回抵抗。
包围圈再一次缩小,抓挠的枯骨差一点就划过李梦的脸,她用力一刀刺进发霉生蛆虫的眼眶,面前的感染者再次倒下。
“呼...呼...
呼吸开始紊乱,胳膊也隐隐发酸,李倩的眼前已经慢慢模糊重影。
秦溪一棍砸烂冲至眼前的敌人,将她往身后拽去。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宁芊,你想想她们的下场。”
易人山的声音从看不见的地方传出,带着某种蛊惑。
“给你妈!”
秦溪手中本来迟缓的动作又一次狂暴,飞溅的腥臭汁水在空气中跳跃,心中的怒火仍在熊熊燃烧。
宁芊哪里还听得见什么,此刻她越杀越专注,已然完全陶醉其中。
——杀杀杀杀杀杀
眼前的每一具身影都像待宰的羔羊,手起刀落间血肉横飞,她像是不知疲倦的挥动着利刃。
易人山满意的点点头,对她的状态似乎早有预料。
“这就是传说中的极煞啊,造下杀孽越多便会变得愈加凶残,甚至逐渐迷失自我…”
“孤辰寡宿,天生的杀星。”
宁芊的视野里一片赤色,亢奋的情绪已经包裹住了内心,无上的愉悦充斥着大脑。
从上一次差点失控开始,她就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心理似乎存在问题了。
普通人对于同类相残,总是抱有同情不忍的情绪,伤人更是会有严重的负罪感,过去的她也是如此。
可自从她那晚杀人开始,就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大门。
让她看到了自己心底,像大海一样的欲望。
里面肆意填满着暴虐、残忍、无情、嗜血。
一切与过去温柔善良的自己相反的品质。
所以宁芊极力地克制自己,不停的用劳累疲惫的耕作来麻痹肉体,企图用充实的生活来转移注意。
直到今天。
失去意志束缚的野兽终于出笼,放弃思考,抛下理性,只有最原始野蛮的血腥杀戮。
“杀光……”
她情不自禁的笑着,手中的刀横在感染者龇牙咧嘴的口腔,抵在墙面使劲朝颅骨推进。
腥臭的血随着一分为二的脑袋喷涌而出,宁芊一把抓起半截的头骨甩向尸群。
我知道这样的感觉不对,可我真的快要控制不住了……真的好痛快,好想杀了所有人。
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的逼着自己朝前,一直朝前,永远朝前,不让刀尖对准身后。
如同绞肉机一般的身影穿梭在尸群,血已经浸透了单薄的衣裳。
人,是动物性和神性的结合,善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稍有不慎便会彻底跌入深渊。
秦溪护着几人且战且退,已被逼入了角落,逐渐难以招架,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她就像保护雏鸟的母鹰一般挡在前方,挣扎的搏斗着。
“秦老师…你快逃吧。”
林馨一把推开冲上来的感染者,手中的武器不知何时已经丢失,只能狼狈的躲避。
秦溪没有回头,仍旧死死矗立在几人前方,尽管她的身形已经慢慢摇晃,眼看已是精疲力尽。
我尽力了……
阿文,我马上就要去见你了。
汗水流入眼眶,视野逐渐模糊,秦溪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身后的李梦似是恢复了些体力,一刀刺进近在咫尺的头颅,向秦溪靠了过来,二人站成一列,相互照应。
“杀不完……怎么都杀不完。”
李梦努力调整着呼吸,面对汹涌的尸潮生出了一丝绝望。
易人山饶有兴致的看着疲于迎战的众人,就像当初自己和秦溪的棋局,无论是智谋还是实力,自己都稳压对方一筹。
现在只用等着宁芊扛不住心理压力,主动牺牲自己就好了,他有的是时间陪她们耗。
眼见时机成熟,他抬手轻轻一指。
秦溪只觉原本嗜血的感染者们瞬间狂躁起来,像是被下达了某种指令般四面八方疯狂的扑来,整个尸潮在这一刻沸腾了。
“我顶不住了…”
李梦的刀卡在敌人的肩胛骨处,身旁一双枯骨已抓住了她的胳膊,猛得将她掼倒在地。
她们根本难以招架,顷刻便被蜂拥而至的尸群扑倒在地。
“易—人—山!”
宁芊听见同伴的呼救声终于清醒了过来,一脚跺碎只剩上身的腐烂尸体,她直朝易人山的位置奔去。
男人不急不慢的向尸群中退去,嘴角还带着笑意。
宁芊挥刀砍去,却突觉胳膊发软,金属在森白的头骨间只留下一道划痕。
她脱离刚刚的状态后,身体的无力像海浪般袭来,顿感全身疲乏,再也没了之前的气势。
“宁芊!不要管我们,你快跑!”
秦溪她们没有被杀死,尸群紧紧的压住了几人的身躯,利爪就悬在半空,随时等待指令。
易人山的冷笑自重重尸潮间响起,带着对她自不量力的嘲讽。
宁芊双目赤红,怒火在胸膛翻涌,拼尽全力却被逼的连连后退,憋屈的四处逃窜。
“我就给你三个数,不投降就看着她们被吃吧。”
“一。”
宁芊的刀又一次在枯骨间弹开,她踹在对方腐烂松软的腹部,借力朝后退去,猛的撞在了柜子上。
“二!”
感染者腥臭的口水沿着孔洞滴在林馨的发间,她哭喊着让恋人快跑,身体动弹不得。
“三!”
易人山的语调越发严厉,杀字即将脱口而出。
“别……别杀她们!我同意了。”
叮当声中,短刀掉落在地,宁芊高举着双手惶恐的看向被压制的同伴。
尸群慢慢朝两侧退开,露出其中的身影。
“很好,你终于明白自己的宿命了。”
此刻尸群又恢复了那个静默的状态,如同树木般扎根在四周,紧紧的盯着中央的宁芊。
易人山踱步走到炼丹炉前,轻轻拍了拍鼎身,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望向泪眼婆娑的林馨,又看向挣扎捶地的秦溪,无声的用嘴型说出了告别。
“不要……”
林馨疯狂的扭动着身体,不甘朝着她呼喊。
通往丹炉的道路仅仅十米,可宁芊却觉得有一辈子这么漫长,每踏出一步便心生恐惧一分,如同赤脚在泥沼间行走。
来到鼎炉前,看见底部堆积的余烬,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归宿。
轻抚着粗糙的炉壁,手指在一处猩红的印记上摩挲。
千百人葬身于此,就为了一人的长生梦,丹炉内的冤魂夜夜于此哀鸣,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无数鲜活的生命成为养料,就连自己的亲族都献为祭品,真是丧心病狂。
“你这样的人,还妄想修仙永生,我告诉你……”
“畜生永远不能得道!!”
易人山脸色骤变刚想怒斥,余光却瞥见宁芊从兜里掏出大把黄色的粉尘猛的撒向空中。
她挺身跃入了敞开的炉腹,转头露出藏在腰间的手枪。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入琥珀。
慢镜头下。
他面容扭曲,背后的触手倾巢而出,如蛛网般向丹炉覆盖而去,铺天盖地的阴影压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鼎内的枪口并没有对准易人山,而是半空。
“你这个疯....”
——轰
冲击波首先撕毁了听觉。
音爆如同钢针扎入耳膜,震荡脑髓时牙间迸出血沫。
烈焰扑来的刹那,触手一寸寸碳化,额间的毛发蜷曲干瘪,易人山只觉眼前爆发一阵刺眼的光,随后热浪携着火舌瞬间笼罩了他。
狭小的空间内仿佛触发了连锁反应,接连爆炸的气浪掀飞四周尸潮,无数尸体砸在岩壁上糊烂着血肉,丹炉疯狂震颤着倾斜,百斤重的石质盖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趴在地面的众人还未看清,只觉身体被一股巨力裹挟着腾空而起,随后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