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暮色西沉,将这座老旧的宾馆吞没。
宁芊、秦溪、林馨、沈之四人离开了三楼那间套房。
秦溪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只有紧绷的手臂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二楼的结构比楼上更复杂,如同迷宫。
空气中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腥气混在一起。
她们在昏暗的过道中拐了好几个弯,终于看到前方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桃木色门前,影影绰绰地聚集了十几个人影。
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当宁芊四人走近时,那低语声瞬间消失了。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目光警惕、探究……
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恐惧。
尤其是当他们的视线落在宁芊身上时,人群顿时向走廊两侧紧缩,在中间让出一条更宽的通道。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息。
“来了。”老人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从人群边缘走出来,对着秦溪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手里拿着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插入锁孔,发出生涩的“咔哒”声。
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灰尘扑面而来。
会议室异常空旷。
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暗红色实木方桌,周围散乱地放着十几把同样布满灰尘的椅子。
墙壁是八九十年代风格的深色木饰面,年久失修早已失去原来的光泽,上面挂着几幅古早的风景画。
整个会议室像一口被时间遗忘的棺材。
老人率先走进去,从兜里掏出火柴,嚓的一声响,他抓着微弱的火苗,小心的用手护着依次点燃了三根蜡烛。
昏黄的光晕撑开一片光明。
幸存者们沉默地鱼贯而入,他们自觉地分散在长桌两侧,刻意避开了宁芊四人的位置。
椅子腿摩擦的声音在死寂中被拖长。
宁芊她们走到靠近门边的位置,四人挨着坐下,秦溪靠外、宁芊的位置处于整张方桌的正中,林馨和沈之处于右侧。
沈之坐下时,背后的伤口蹭到了坚硬的椅背,嘶的痛呼一声,林馨将早已准备好的外套垫在了她的腰后,轻轻捏了捏沈之的肩膀。
老人看着十余人全部选好了位置,他最后落座在长桌另一端的主位,正对着宁芊的位置。
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在宁芊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眼里的情绪复杂。
房间里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十几人压抑的的呼吸。
老人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好。”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细微的声响。
“既然大家都来了……”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每个人的脸都朝向这位年长的老者。
“那我们就开始吧。”
“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但还是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魏礼。”
他抬手指向宁芊的方向,“新加入的朋友分别是宁芊、林馨、沈之、秦溪。”
介绍完四人,他的手指移向自己左侧,指向一个怯生生缩着的年轻人,“坐在我左边的是……”
宁芊指节突兀地叩击了一下桌面。
“叩。”
声音不大,却瞬间掐断了所有话语,十几道目光猛地聚焦在她身上。
“魏老先生。”
宁芊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她没有抬眼,视线却仿佛穿透了桌面。
“我们直接讲重点吧。”她微微抬起下颌,“我对名字,不感兴趣。”
空气仿佛被抽干,全场鸦雀无声。
对面的人群噤若寒蝉,连目光都不敢在宁芊身上停留半秒。
魏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呆滞了半秒。
他沉默着缓缓地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开始讨论正事。火灾,昨晚那场大火。我们按序发言,从我开始。”
他枯槁的手指摩挲着桌面,在厚厚的灰尘中划出道来。
“昨晚那会我还在睡觉,我的房间在走廊最深处,很僻静,是被别人喊醒的。”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深色的木饰面,大概点出了自己房间的位置。
“醒来后我就跟着齐绛下了楼,所以……对火灾怎么发生的,基本不知。”
他摆了摆手,示意下一个人。
下一个,是那个被宁芊用枪指过头的小伙子。
他坐在魏礼左侧,一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此刻被点名,身体猛地一抖,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的宁芊,又瞬间垂下头,掰弄着自己桌下的手指。
“我……昨晚本来是负责在大堂守夜的……”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但是……太冷了,我有点熬不住……就想去找冷晴替我会……”
“结果……还没到她房间,就…就闻到烟味了…然后我就顺着味道去了四层……”
他的话带着颤音,瞳孔微微放大,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恐怖的焦糊味。
“发现起火了就喊你们起来了……”
他说完,立刻朝着魏礼的方向用力点了几下头,然后迅速蜷成一团,再也不敢朝宁芊那边看一眼。
下一位发言的,是坐在小伙身旁的女人。
即使在末日,她也显得一丝不苟。
浅灰色的衬衫洗得发白,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气质干练,像是旧世界的律师或者白领。
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和冷晴昨晚睡得很早。”
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理智的冷静,“因为她还要值后半夜的岗。”
“中途,我被王郝的喊声惊醒。”她看了一眼那个刚刚发言的小伙子。
“醒来的时候,门开着。冷晴应该……已经跟着大家下楼了。”
她语速平缓,声音刻意的在维持清晰,“而后,我就跑到了大堂。”
这位理性的女士发言结束,冲着魏礼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
“冷晴呢?”
一个粗粝质感的男声从角落响起。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皮衣,脸上胡子拉碴,眼神锐利、直接。
“她怎么没来开会?”
十几道目光下意识地在长桌两侧扫视、点数。
一种后知后觉的怪异顺着脊椎爬升。
一、二、三……十二。
除去宁芊四人,原本宾馆的幸存者应该有十三人。
现在,只有十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