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只是偶遇了两位不速之客。
云栖勐地抬头,只见一位身着青衫、面容儒雅、气质温润如玉的中年文士,正站在不远处一株开满淡紫色小花的古树下,面带好奇地看着她们。他手中还拿着一卷泛黄的书册,似乎方才正在树下阅读。
周围山谷,芳草萋萋,灵泉叮冬,奇花异草遍地,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为实质的薄雾,呼吸间令人心旷神怡。这与碎星古域那法则崩坏、死寂混乱的景象,简直如同两个极端的世界。
但云栖心中的警惕却瞬间提升到了顶点!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们刚从绝境中斩出一条生路,怎么就如此巧合地落入这般仙境?而且,此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微妙!
她不动声色地将苏清雪那沉寂的灵识光团小心收入怀中最深处,以自身气息温养,同时强压下体内因强行催动规则之种和接纳剑心本源而翻腾的气血,勉强站直身体,看向那青衫文士。
“晚辈二人遭逢意外,被空间乱流卷至此处,打扰前辈清修,还望见谅。”云栖语气谨慎,暗中已调动起残存的力量,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青衫文士闻言,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随即温和一笑:“原来如此。此地名为‘无忧谷’,偏僻少人,难怪二位陌生。老夫李清河,暂居于此。看二位气息紊乱,似乎伤势不轻,若不嫌弃,可到舍下稍作休整。”
他态度诚恳,言语自然,看不出丝毫恶意。但云栖的情感道境却隐隐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与这方天地灵气完美融为一体的“观察”意味。此人,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多谢李前辈好意。”云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试探道,“不知此地属于哪方星域?晚辈也好寻路返回。”
李清河呵呵一笑,摆了摆手:“此地乃是一处遗世独立的碎片世界,不属任何已知星域。进出皆靠机缘,老夫也是多年前偶然落入此地,便在此定居了。二位姑娘既然来了,便是有缘,何必急着离开?且安心养伤便是。”
他避重就轻,并未直接回答归属,反而再次邀请,热情得有些不同寻常。
云栖心念电转。眼下她和苏清雪状态极差,确实急需一个安全之地疗伤。这无忧谷灵气充沛,环境稳定,看似是理想之所。但这李清河来历不明,其善意真假难辨。
就在她权衡之际,怀中那沉寂的苏清雪灵识光团,似乎因外界精纯灵气的滋养,微微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渴望——对稳定环境与本源的渴望。
云栖暗叹一声,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苏清雪的灵识经不起再次折腾。
“既然如此,便叨扰前辈了。”她最终选择了暂时接受这份“善意”。
李清河脸上笑容更盛,引着云栖穿过花丛小径,来到山谷深处几间雅致的竹屋前。竹屋周围布置着简单的聚灵阵法,使得此地的灵气更加浓郁精纯。
他将云栖安置在一间静室中,又取出一只白玉瓶递给云栖:“此乃‘蕴神丹’,对温养神魂、稳定灵识颇有奇效。姑娘可先服下疗伤,待伤势稍缓,老夫再为另一位姑娘诊治。”
云栖接过玉瓶,神识扫过,丹药圆润晶莹,药香内敛,确实是极品灵丹,看不出任何问题。但她依旧没有立刻服用,只是道谢收下。
李清河也不在意,嘱咐她安心休息后,便自行离去。
静室之内,云栖先是以自身灵力仔细检查了丹药,确认无毒后,才小心服下一颗。丹药入腹,化作温和的药力流转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神魂,效果确实显着。
她稍微松了口气,开始全力运转功法,引导药力与山谷灵气修复己身。同时,她分出一缕心神,密切关注着苏清雪的灵识状态。在精纯灵气和蕴神丹药力的双重作用下,苏清雪那沉寂的灵识光团似乎稳定了一丝,不再像之前那般虚幻欲散。
然而,就在云栖伤势稍有起色,心神略微放松的刹那——
异变突生!
她灵魂深处那枚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四色规则之种,毫无征兆地……再次躁动起来!
这一次的躁动,并非源自那冰冷的古老意志,也非种灵的引导,而是一种……仿佛遇到了天敌般的、源自本能的“排斥”与“厌恶”!
规则之种剧烈震颤,四色光华混乱闪烁,尤其是那代表“寂灭”与“遗忘”的暗色纹路,变得异常活跃,散发出抗拒的波动!
它排斥的对象,并非是外界的李清河,也不是这无忧谷的灵气,而是……云栖怀中,那正在被温和灵气和药力滋养的、苏清雪的灵识光团!
更准确地说,是排斥苏清雪灵识中,那缕刚刚融入不久的、纯粹无比的“剑心本源”!
规则之种似乎将这缕代表着“斩断”、“纯粹”、“不屈”的剑心本源,视作了需要清除的“异物”!一股冰冷的、带着侵蚀意味的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从规则之种中弥漫出来,试图渗透向苏清雪的灵识,磨灭那缕剑心本源!
“住手!”云栖心中大骇,立刻强行压制规则之种的异动,以自身魂力构筑屏障,死死护住苏清雪的灵识。
但这排斥之力异常顽固,源自规则之种的本能,甚至引动了那裂缝后古老意志的一丝关注,让云栖的压制变得极其艰难。她刚刚有所好转的伤势,因此再次加重,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为什么?规则之种为什么会排斥苏清雪的剑心本源?是因为这剑心本源太过纯粹,威胁到了它对“载体”的掌控?还是因为这“斩之规则”,触及了它某些不愿被触及的本质?
云栖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愤怒。这规则之种,果然是个巨大的隐患!它不仅觊觎苏清雪的“剑魄”,如今连她留下的剑心本源都容不下!
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道!否则,苏清雪这最后复苏的希望,很可能就会被这该死的种子亲手扼杀!
就在云栖与体内规则之种的排斥之力艰难对抗时,静室之外,夜幕已然降临。
无忧谷的夜晚格外宁静,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山谷映照得如同仙境。然而,在这片宁静之下,云栖的情感道境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极其隐晦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源自山谷的另一侧,并非灵气,而是一种……类似于“禁锢”与“转化”的规则之力?而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她心中一动,强忍着不适,悄无声息地潜出静室,朝着那波动传来的方向摸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景象豁然开朗。那是一片被开辟出来的药圃,其中种植的并非寻常灵草,而是一些形态诡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植株。有的如同扭曲的人脸,有的则不断渗出暗红色的汁液。
而在药圃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符文构成的、散发着微光的石台。石台之上,悬浮着几团颜色各异、但都气息微弱的光球——赫然是几道被禁锢的、残缺的灵识者本源碎片!
其中一团澹青色的风系本源碎片,给云栖的感觉,竟与她在青木界感受过的某种气息有几分相似!而另一团暗紫色的、充满了怨念的残魂,其波动让她想起了噬梦兽的力量!
这李清河,根本不是在隐居!他是在收集、研究,甚至可能是……“提纯”各种来自不同世界、不同存在的规则本源与灵魂碎片!
那所谓的“蕴神丹”,其药效如此显着,恐怕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云栖遍体生寒!这无忧谷,哪里是什么世外桃源,分明是一个隐藏在美丽外表下的……高级“养殖场”或“实验室”!而她和苏清雪,就是新送上门来的“稀有样本”!
难怪李清河如此热情!他是看中了苏清雪那独特的“剑魄”本质,以及自己身上这枚复杂的规则之种!
必须立刻离开!
云栖毫不犹豫,转身就要退回。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悠然响起,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赞叹:
“啧啧,不愧是能引动‘源种’的变量,感知果然敏锐。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