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寂剑尖插入地面的刹那，暗金血炎如退潮般收回体内。赤月缓缓松开指节，掌心残留的灼痛感还在，但她已不再紧绷。她能感觉到身旁那道温润的魂力波动，像夜风掠过星河，微弱却坚定。
凰云没有动星盘，只是将指尖轻轻搭在命锁延伸出的红光末端。那光丝颤了颤，随即与她的呼吸同步起伏。两人之间再无防御阵法，也没有剑气护体，唯有命锁交织的微光，在百万悬垂命锁的注视下，静静流转。
“他的话。”赤月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黑潮的低鸣吞没，“不是恐吓。”
凰云侧目看她。
“门被人踏进去了。”赤月抬手抚过左臂，那里毒痕虽隐，皮下仍有细微蠕动感，像是某种回应仍在延续，“但我不信他会替我开门。”
凰云没接话。她知道赤月不需要答案，只需要一个能听见她说话的人。
赤月弯腰，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件叠得整齐的红衣。布料入手不凉不热，反而透着一丝搏动般的暖意，仿佛还存着心跳。她将其中一件递给凰云。
“若死，便穿这个。”
凰云接过，指尖摩挲衣面。这红太烈，像是把整片战场烧尽后的余烬织成，又像极了某次她替赤月包扎伤口时，对方笑着说出“这点伤，算什么”时眼底燃起的火光。
“太艳了。”她轻声道，唇角却扬起一缕极淡的笑意，“穿这个上路，阎王都得问一句——谁给你的胆子，死得这么嚣张？”
赤月挑眉，忽然逼近一步，气息擦过她耳廓：“就像你上次偷偷往我酒壶里倒安神露，以为我看不见。”
凰云耳根一热，本能抬手去挡，却不小心催动了悬浮在肩侧的星盘。那罗盘猛地一震，脱手飞出，“咚”地砸中赤月脚背。
“闭嘴！”她压低声音，指尖微微发颤，不知是恼还是笑。
赤月揉着脚踝，非但不怒，反而低笑出声。笑声清冽，在死寂的核心荡开一圈涟漪。周遭那些原本静止不动的命锁魂影，竟也微微晃动，似被这不合时宜的喧闹扰了安宁。
“你笑什么？”凰云瞪她。
“笑你打我都打得有脾气。”赤月站直身子，将另一件红衣抖开，披在肩上。火焰精魄织就的布料贴身而展，竟泛出一层流动的暗金纹路，如同战意复苏。
凰云看着她，忽然伸手，将自己手中的那件也披上。红衣宽大，垂落至足踝，衬得她素来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血色。
“你真打算就这么走完最后一段？”她问。
“不然呢？”赤月反问，“赤条条闯进来，灰溜溜滚出去？我不干。”
凰云轻叹一声，指尖抚过衣襟边缘那道细密的金线刺绣——那是赤月早年封入自身精血所化的战意印记，只为留一线痕迹，万一哪天她回不来，至少还有东西能证明她曾存在过。
“你早准备好了？”她问。
“半年前。”赤月点头，“那时候你还在推演北境地脉走向，我在你案边磨剑。看你写着写着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笔。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们走不到明天，至少得穿得像样点。”
凰云心头一涩，却又被一股暖流冲散。
她忽然伸手，将赤月肩上的红衣拉正，指尖无意拂过对方颈侧旧疤。那一瞬间，命锁微光骤然明亮了一瞬，像是某种共鸣被悄然触发。
“你说……他们会记得吗？”她低声问，“不是作为‘烈焰修罗’和‘星辰仙子’，而是作为——我们。”
赤月望着她，眼神忽然柔软下来。
她没回答，而是抬手，将凰云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笨拙，却极认真。
“记不记得不重要。”她说，“只要你还穿着这件衣服，我就敢说——我没输。”
凰云眼底泛起水光，却硬生生压了下去。她不想哭，尤其不想在这时候。
她只轻轻靠过去半步，肩头抵住赤月的肩。两人并立，红衣如焰，在黑潮深处静静燃烧。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凰云忽然笑了下，“他们都说你是煞星，命格带灾。可我偏偏觉得，是你把我从那个只会算计、不敢动情的壳子里拽出来的。”
赤月嗤笑：“那你现在后悔吗？跟着个扫把星，走到这鬼地方。”
“不悔。”她答得干脆，“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在那场雪夜里，捡起那个浑身是血、不肯闭眼的孩子。”
赤月喉咙动了动，没再说话。
她只是抬起手，将焚寂从地上拔出，反手插回背后剑鞘。动作利落，一如过往每一次出征前的准备。
“等进去之后，”她语气恢复冷硬，“你主推演，我断后路。别逞强，也别替我挡伤。这次，我不想再抱着你醒来，发现你连心跳都快没了。”
凰云侧脸看她：“那你呢？答应我，别再用‘逆理焚心’那种自毁式的术。你的命不是只有战斗一种活法。”
“我答应你。”赤月顿了顿，“只要你能活着出来。”
“成交。”
两人相视一眼，无需多言。
就在此时，赤月忽然俯身，从石台边缘拾起一块残破石板。那是她们之前发现的阶梯遗物，表面刻痕模糊，唯有中央一道裂口，形似断裂的命锁。
她将石板翻转，背面竟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刻字——歪斜，却清晰：
“别信角。”
凰云瞳孔微缩。
“墨辰的新角……”她喃喃。
赤月将石板递给她，眼神沉静：“有人不想让我们相信的东西，往往最该信。”
凰云指尖抚过那行字，魂力悄然探入，却发现刻痕深处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魂印波动——不属于教首，也不属于任何已知之人。
“这不是警告。”她忽然道，“是求救。”
赤月眯眼。
“谁在求救？”
凰云没回答。她只是将石板紧紧攥在手中，命锁红光顺着指缝溢出，映得她掌心一片猩红。
远处，黑潮深处那道裂缝依旧敞开，猩红如眼，静默凝望。
赤月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焚寂剑柄。
“走吧。”她说，“看看是谁，替我开了门——然后告诉他，主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