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面涟漪散尽,那滴血已沉入杯底,无声无息。
凰云指尖轻抬,赤月肩头灰烬滑落,未留痕迹。她转身解下焚寂,剑身靠墙,血炎如呼吸般缓缓流转。屋内烛火微晃,映着两人影子交叠在青砖地上,像一道不可分割的符印。
赤月闭目倚柱,左肋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战意在经脉中躁动不休,如同困兽冲撞牢笼。她握拳,掌心渗出细汗,指节发白。
凰云走近,没有说话,只是将指尖轻轻落在她眉心旧伤上。
那一道灼痕,深嵌骨肉,是废墟之夜为护她而留下的印记。指尖触到的瞬间,赤月呼吸一滞,紧绷的肌肉悄然松懈,血炎自掌心退去,如潮水归岸。
“还记得吗?”凰云声音很轻,却清晰穿透寂静,“那晚的风,带着焦土味。”
赤月睁开眼,眸底血色褪去,浮现一丝极淡的暖意。“你说,若你愿留,我便不走。”
“我说过。”凰云点头,“你也回了——‘那你得管我一辈子’。”
赤月嘴角微动,几乎不可察地扬起一角。“我没反悔。”
凰云收回手,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脉搏沉稳有力。她低声道:“你总把自己绷得太紧。烧了万箱礼,毁了禁制,震慑了外敌……可你忘了,我也能替你挡一次。”
“我不需要别人替我挡。”赤月反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早就刻满了你的名字。”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静默。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有命锁在两人腕间泛起微光,似有无形之力交汇流淌。
屋顶瓦片轻响,一道黑影蹲在檐角,爪子捂住眼睛,尾巴烦躁甩动。
“又来了!”墨辰压低嗓音嘟囔,“闭关疗伤就闭关,非要凑一块说这些肉麻话!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悄悄掀开一条缝,瞥见屋内二人并肩而坐,凰云正从袖中取出一枚温养中的星盘,置于案上。他立刻缩头,“完了完了,又要开始推演算计了,这俩人就没一刻闲着。”
屋内,星盘忽然自行浮起,幽蓝波纹扩散,在空中投出一道扭曲的灵力轨迹。凰云眉梢微动,目光凝住。
西北方向,地脉深处,灵力震荡频率异常,像是某种封印正在松动,又似有活物在岩层下蠕动。
赤月睁眼,眸中血炎一闪而没。她未起身,只与凰云对视一眼。
那一眼,无需言语。
——风雨将至。
墨辰趴在屋檐,耳朵竖起,突然浑身一僵。“等等……这波动……”他眯眼望向西北,“不是魔气,也不是仙盟的手笔……这股气息……怎么有点像我羽翼上的王印?”
他猛地跳起来,又赶紧趴下,生怕被发现。“别吓我啊,难道底下真有个老祖宗等着认亲?”
屋内,凰云指尖划过星盘表面,数据流如星河奔涌。她轻声道:“不急。”
赤月点头,重新闭目调息。焚寂静静立着,剑柄微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片刻后,凰云再启星盘,凝视那不断跳动的波纹。“但该去看看了。”
赤月睁眼,血炎在瞳孔深处燃起一线。“嗯。”
两人起身,并未换装,也未整备兵刃。一如平常模样,却已进入临战状态。赤月伸手取剑,指尖刚触到剑柄,焚寂竟自行嗡鸣,血炎顺着剑脊爬升,直抵剑锋。
凰云袖中星盘微亮,银丝缠绕指间,随时可布阵。
他们走向窗边,推开木棂。夜色如墨,双月悬空,一金一银,照得山门轮廓分明。凤凰虚影隐于云层,双翼微颤,似有所觉。
墨辰见状,悄然后退,雷翼收拢,落地无声。他一边往山道走去,一边嘀咕:“又要打仗了……饭还吃不吃了?早知道刚才抢几块茶点垫肚子……”
屋内,赤月站在窗前,目光锁定西北地脉节点。凰云立于侧后,星盘悬浮掌心,推演不停。
“这次不一样。”凰云忽然道。
“怎么?”
“灵力波动里,混着一丝魂力残迹。”她声音冷了几分,“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线索。”
赤月冷笑:“想引我们过去?”
“或者,”凰云眸光微闪,“是求救。”
赤月不再多问,只将焚寂横于臂前,血炎缓缓缠绕剑身。她低声道:“谁敢动你,我就烧了谁的地脉根基。”
凰云轻笑,抬手抚过他发尾。“还是这么霸道。”
“对你,一直如此。”
窗外风起,吹动帘帐。远处山峦轮廓在双月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西北角一处岩壁,隐约有裂痕蔓延,如同蛛网铺展。
星盘忽地一震,幽蓝波纹骤然转红。
凰云眼神一凛:“它动了。”
赤月一步跨出窗台,落于屋脊,衣袍猎猎。他回首,朝凰云伸出手。
凰云收起星盘,跃身上前,握住他的手。两人并肩而立,目光如刀,直刺夜色深处。
山风呼啸,卷起尘沙。
岩壁裂缝中,一抹暗红液体缓缓渗出,顺着石纹流淌,滴落在下方一块残破石碑上。
碑面刻着半个字,已被苔藓覆盖多年。
此刻,那滴血正好落在断裂处。
字迹显现——
“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