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府的正院，自打清仪布下那个小聚灵阵后，简直成了府里最受欢迎的风水宝地，连廊下那几盆半死不活的秋海棠，如今都支棱了起来，花开得那叫一个娇艳欲滴，香气清浅，闻着就让人心神舒畅。
弘晖小家伙更是这里最活跃的小主人，自打上回那场吓死人的急症被清仪妙手回春后，他不仅身子骨结实得跟小牛犊似的，那精气神更是足得没边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什么都透着股灵慧劲儿。
这日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院子里。弘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褂子，像只撒欢的小狗，在铺着青石板的院子里跑来跑去，追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嘴里还啊啊地给自己配音，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慢点儿，我的小祖宗！仔细摔着！”伺候他的张嬷嬷跟在后面，累得气喘吁吁，脸上却堆满了慈爱的笑。如今府里谁不知道，这位嫡出的大阿哥就是王爷和福晋的眼珠子，那是半点马虎不得。
胤禛下朝回来，连朝服都没换，就直奔正院。一进月亮门，就看到这充满生机的一幕，儿子红扑扑的小脸，清脆的笑声，还有院子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他浑身舒泰的气息，瞬间就将他在前朝沾染的那点疲惫和算计洗涤得一干二净。
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快走几步，一把将冲过来的儿子捞进怀里，高高举了起来：“晖儿！想阿玛没有？”
“想！阿玛举高高！”弘晖兴奋地搂住他的脖子，咯咯直笑，小腿在空中乱蹬。
清仪正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手里拿着一卷杂书，目光却落在玩闹的父子俩身上。阳光勾勒着她沉静的侧脸，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见胤禛回来，她放下书卷，唇角微弯：“爷今日回来得倒早。”
“嗯，没什么要紧事，就早点回来了。”胤禛抱着儿子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把弘晖放在自己膝头颠了颠，“还是咱们晖儿这儿待着舒服。”他深深吸了口气，那清新的空气让他惬意地眯了眯眼，凑近清仪低声道，“福晋这阵法，当真神奇。”
清仪瞥了他一眼，没接这话茬，只伸手理了理弘晖跑乱的小揪揪：“一身汗，仔细吹了风。”
弘晖在阿玛怀里待不住，扭着小身子要下去继续追蝴蝶。胤禛只好放他下地，叮嘱张嬷嬷：“看好他，别离了眼前。”
“嗻，奴婢晓得。”张嬷嬷连忙应着，寸步不离地跟着又开始满院子疯跑的大阿哥。
一家三口，阳光满院，其乐融融。胤禛看着这一幕，心里那份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他悄悄伸出手，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握住了清仪放在身侧的手。
清仪指尖微动，却没有挣开，任由他带着薄茧的温热掌心包裹住自己的微凉。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体内那原本因政务而略显躁动的龙气，在这院中灵气的滋养和她自身的安抚下，变得愈发温顺平和。
“这人，倒是会找地方放松。”她心下微哂，却也默认了这份亲近。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正在追逐蝴蝶的弘晖跑到了院子角落一丛茂盛的萱草旁，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呀一声，圆滚滚的小身子猛地向前扑去！
“大阿哥！”张嬷嬷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弘晖的胳膊，险险地将小家伙拽了回来，弘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晖儿！”胤禛和清仪几乎是同时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胤禛脸色一沉，声音里带着不悦，这院子里一向平整，怎么会绊倒？
张嬷嬷惊魂未定，一边拍着弘晖的背安抚，一边下意识地朝刚才绊倒弘晖的地方看去，只见萱草茂密的根部，似乎露出了一个颜色暗沉的东西一角。
“王爷，福晋，好像，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张嬷嬷说着，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拨开草丛。
这一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布娃娃，做工极其粗糙，像是随手用边角料缝制的，五官歪歪扭扭，身上还沾着泥土，但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娃娃身上，竟然扎着七八根细长的银针！针尖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更诡异的是，娃娃心口的位置，贴着一小块黄纸，上面用暗红色的、像是朱砂混合了什么东西的颜料，画着谁也看不懂的扭曲符文！
“这，这是？”张嬷嬷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手一抖，差点把怀里的弘晖摔了。她活了大半辈子，在宫里府里也见过不少阴私，这东西她认得！周围跟着的丫鬟婆子们也都看清了那物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个个面无人色，胆子小的已经腿软得快要站不住，刚才还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
弘晖似乎也感觉到了周围大人们的恐惧，忘了哭，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看着那个奇怪的娃娃。
胤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将弘晖从张嬷嬷怀里接过来，紧紧护在身前，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冷意，他死死盯着那个布满银针的布娃娃，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巫蛊之术！这分明是宫中最忌讳、最恶毒的巫蛊之术！而且是冲着他的晖儿来的！是谁？竟敢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害他孩儿！
怒火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他下意识地侧身，将清仪也挡在了自己身后，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清仪站在胤禛身后，目光落在那巫蛊娃娃上，她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冷芒。
在她远超常人的感知下，那娃娃身上缠绕着一股微弱却阴邪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带着明确的恶意，目标直指弘晖。这种低劣的、借助外物和怨念的害人手段，在她看来拙劣得可笑，但其中蕴含的恶意，却让她心底生出一丝不悦。
“竟敢把主意打到晖儿头上。”她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张嬷嬷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心神。她看着脸色铁青的胤禛和神色莫辨的清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哆哆嗦嗦地捧起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布娃娃，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高高举过头顶：
“王、王爷，福晋，这、这东西是从草丛里……大阿哥刚才差点就踩、踩到了。”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那扎满银针、贴着符文的诡异娃娃，就那样毫无遮掩地呈现在胤禛和清仪面前，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阴险的算计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胤禛看着那娃娃，又低头看了看怀里似乎被吓到、紧紧抓着他衣襟的儿子，再感受到身后清仪平静却莫名让他安心的气息，心中的怒火与后怕交织，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杀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像是淬了冰：“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