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仪紧紧地抱着胤禛,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冲回了皇家围场的主帐区,她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冰冷气息,以及怀中昏迷不醒、背后插着箭矢的四阿哥,瞬间引起了营地内巨大的骚动。
“让开!”苏培盛尖着嗓子,一边奋力驱赶着围上来惊疑不定的人群,一边为清仪开路,“快!快传太医!太医何在?”
早有机灵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去通传和请太医了。
清仪径直走向属于胤禛的那顶宽敞帐篷,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人趴放在铺着厚厚毡毯的床榻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方才林间那煞神般的模样判若两人。
“主子爷。”苏培盛扑到床边,看着胤禛背上那支狰狞的箭矢和周围迅速扩大的暗色血渍,眼泪又涌了出来,手足无措。
“剪刀,热水,干净的白布,快!”清仪的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镇住了帐内有些慌乱的下人。
“是,是,福晋!”丫鬟太监们如梦初醒,慌忙行动起来。
很快,两名随行的太医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都带着惊惶,皇子遇刺,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还是皇上看中的皇子,一个弄不好,就会有很多人遭殃。
“快!快看看四阿哥!”苏培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把太医拉到床边。
为首的张太医年约五旬,经验最为丰富,他定了定神,先查看了胤禛的面色和瞳孔,又探了探脉搏,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快,剪开衣物,查看伤口!”张太医吩咐助手,当胤禛后背的衣物被小心剪开,露出那处箭伤时,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红肿,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黑发紫,像是被墨汁浸染过,更令人心惊的是,数条细如发丝、却清晰无比的黑色线条,正以伤口为中心,如同活物般,扭曲着向四周蔓延,其中最为粗壮的一条,方向赫然直指心脉!那黑色所过之处,皮肤下的青筋都隐隐透出黑气。
“这……这是!”张太医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手指都有些颤抖,他连忙取出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伤口边缘,拔出时,针尖部分已然变得漆黑!
他又取出一小瓶解毒散,洒在伤口附近,那药粉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非但没有化解黑色,反而像是被腐蚀了一般,颜色迅速变暗。
张太医的额头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回、回禀四福晋,四阿哥所中之毒,老臣从未见过!霸道无比,诡谲异常,非寻常解药可解啊!这、这毒素蔓延极快,直攻心脉,臣,臣只能尽力用金针和药石延缓其扩散,但、但恐怕……”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但帐内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凶多吉少。
苏培盛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全靠旁边的小太监扶着。
“废物!都是废物!”一声暴怒的厉喝从帐外传来,紧接着,明黄色的身影带着一阵风闯了进来,正是闻讯赶来的康熙皇帝。
康熙脸色铁青,龙目含威,扫过床上昏迷不醒、面色青黑的胤禛,又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蔓延的黑线,胸中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
“朕的皇子在皇家围场遇刺,中的还是这等剧毒!你们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康熙的目光如同利剑,射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张太医,“说!到底是什么毒?可能解?”
张太医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皇上恕罪!微臣才疏学浅,实在辨不出此毒来历,其性至阴至寒,似能消磨生机,绝非中原常见之毒,微臣无能,只能勉强延缓,若十二个时辰内找不到对症解药,四阿哥他,他恐怕……”
康熙身形微微一晃,被身后的梁九功及时扶住,他看着自己那个一向沉稳坚韧、此刻却生命垂危的四儿子,心痛、愤怒、还有一种被挑衅帝王威严的暴戾交织在一起。
“查!给朕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逆贼给朕揪出来!朕要诛他们九族!”康熙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凛冽的杀意,“梁九功!”
“奴才在!”
“即刻传朕旨意,悬赏天下!凡能解四阿哥所中之毒者,赏黄金万两,封侯拜相!若有知情不报、或与逆贼勾结者,同罪论处,格杀勿论!”
“嗻!”梁九功连忙躬身领命,快步出去传旨。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愁云惨淡之中,太医战战兢兢地开始施针,试图封锁毒素流向心脉的主要经络,又喂胤禛服下几颗珍贵的保命丹丸,但看他依旧灰败的脸色和那缓慢却坚定蔓延的黑线,谁都明白,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康熙站在床边,眉头紧锁,看着胤禛,又看了一眼自进来后便一直沉默地站在床尾、面无表情的清仪,沉声道:“老四媳妇,你也别太……朕已下令悬赏天下名医,定会找到救治老四的法子。”
清仪仿佛没有听到康熙的话,她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胤禛脸上,看着他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唇上越来越深的绀色,看着他生命的气息在太医所谓延缓中,依旧不可逆转地一点点流逝。
“庸医。”她心底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凡间的医术,如何能解这掺杂了阴邪之力的诡毒?但她此刻,不能出手,至少不能当着康熙和这么多人的面,动用超出凡人理解的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混杂着那撕心裂肺的恐慌,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这个为她挡箭的男人,在生死线上挣扎。
帐内烛火摇曳,映得每个人脸上都一片灰暗,所有人心头都笼罩着一个沉重的念头,四阿哥胤禛,这次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