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结束,并不意味着可以休息。
对于凌天而言,这仅仅是一个冗长序幕的终结,真正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他将那份古老沉静的眼神收回,重新换上了那副大家熟悉的、带着三分懒散七分无谓的酒鬼模样。
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而不是一个来自高维度的法则执行者。
“行了,天都快亮了,收工收工。”他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朝地铁站的出口走去,“再不回去,早上的第一批客人就要错过我亲手调的醒酒汤了。”
夏语冰和洛璃都还处在巨大的消耗与冲击之中,一时竟没能跟上他这跳脱的思维。
夏语冰扶着墙壁,勉力站直身体,看着凌天那毫无紧张感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能问出那句“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林小雨是唯一跟上他脚步的人,她小跑着,依然紧紧攥着他的一片衣角,仿佛那是能让她在风暴中站稳的唯一船锚。
一行人回到地面,清晨的微光已刺破了城市的夜幕。
街道上,早起的环卫工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远处早餐店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与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法则之战恍若隔世。
回到“夜色”酒吧,凌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瘫在吧台后的椅子上,而是径直穿过大厅,推开了通往后巷的门。
后巷里堆着些杂物,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青苔味和淡淡的酒糟香。
凌天走到一个角落,弯下腰,从一堆废弃的啤酒箱下,吃力地拖出了一口蒙着厚厚灰尘的老旧陶土酒坛。
那坛子看起来年头不短,坛身粗糙,上面还用朱砂潦草地写着一行字,因年代久远而变得模糊不清,仔细辨认,依稀是——“九转金丹试制版No.3”。
凌天“啪啪”拍掉坛口的积灰,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怀念和自嘲:“想当年封印自己的时候,手头没啥好东西,又不想浪费了这身修为,就顺手把几缕散逸的龙脉残息和自身法力一起揉吧揉吧,炖进了这坛子里。想着等哪天嘴馋了当陈年老酒喝,结果一忘就是这么多年,一直没舍得开封。”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听在夏语冰耳中却不啻于九天惊雷!
她踉跄着冲上前,死死盯着那口平平无奇的酒坛,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双美目瞪得滚圆:“你说什么?!龙脉残息?那……那是我守陵人一族追寻了数百年,早已失落的‘地枢引’本源?!”
“地枢引?”凌天挠了挠头,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哦,好像是有这么个叫法。不过在我这儿,它现在的官方名称是‘枸杞+桂圆+地脉精华泡酒液’。”他指了指坛身,一脸诚恳地补充道,“你看,纯古法酿造,无任何添加剂,保质期十八年。说明书上写着,适量饮用,有益身心健康。”
“你……你……”夏语冰气得浑身发抖,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凌天用一把铁锤砸得粉碎。
家族代代相传、视为性命的圣物,竟然被这个家伙当成养生酒的配料泡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小雨走到了门口,她双手紧紧抱着那枚温润的应龙玉佩,低着头,用蚊子般细微的声音问道:“天哥……如果我把这个……交给你们,是不是……就不会再给别人带来麻烦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与不安,这枚玉佩是她与生俱来的宿命,也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她渴望摆脱它,却又害怕这个决定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凌天转过身,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枚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还带着女孩的体温。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臂一扬,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扑通”一声,径直掉进了那口酒坛里,溅起一小圈琥珀色的酒液。
“听着,小雨。”凌天看着女孩惊愕抬起的脸,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天起,你的命,不用再靠谁来保管。你想继续当那个承载龙脉的钥匙,行;你想当个普普通通、每天愁着作业和考试的高中生,也行。你的路,你自己选。”
他俯身,将沉重的坛盖“哐当”一声合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黄色的便利贴和一支油性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用力拍在了坛盖正中央。
“——但谁要是逼你选,”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先问问我这坛‘地脉养生酒’,答不答应。”
就在此时,吧台方向传来了AI调酒师小满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音:“先生,通过城市天网系统初步扫描,检测到十三个高能级灵力信号正在以不同路径向本区域靠近,信号特征与天机阁数据库中的‘预备执行队’高度吻合,预计抵达时间,十五分钟。”
顿了顿,小满的声音切换了一种更低沉的模式:“另外……根据生命体征监测,洛璃小姐的熵值正在急剧降低,她的‘存在概念’正在被高维信息流强行抹除,预计七分钟后将彻底从本位面消失。”
众人猛地转头,只见斜靠在沙发上的洛璃,身影已经变得近乎半透明。
她的指尖,正像老旧照片的像素点一样,一点点地剥落、碎裂,化作虚无的光点飘散在空气中。
可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轻轻摆了摆那只正在消散的手,对众人说:“挺好的……真的。终于……不用再演别人写好的剧本了。”
“你这是在亵渎传承!”夏语冰终于从震惊中爆发,她“呛啷”一声抽出腰间的风水软剑,剑尖直指凌天,眼眶泛红,“地枢引是守护龙脉的信标,是先祖心血的结晶!你怎么能……怎么能将它沦为一坛酒酿?!”
面对锋利的剑尖,凌天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们守陵人代代相传,目的,是为了不让它落入恶人之手,对吧?”
夏语冰一滞。
“可现在呢?敌人正是冲着‘它是圣物’这个名头来的。所有人都知道它是个宝贝,所以所有人都想抢。”凌天抬眼看向她,“我不把它变成一坛子谁都看不上眼的破酒,难道还要等天机阁那帮人杀过来,把它抢走,建个博物馆给它专门展览吗?”
他走上前一步,无视那几乎要抵到自己喉咙的剑尖,声音里多了一丝沧桑与锐利。
“小姑娘,你还没懂。真正的守护,不是把它高高地供起来,焚香祷告,让它变得越来越神圣,越来越遥不可及。”
“是让它活下去。”
“活得像街边的一棵野草,活得像墙角的一块青苔——卑微、普通、毫不起眼,以至于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但正因为如此,它才能任凭风吹雨打,任凭人来人往,怎么踩,都踩不死。”
夏语冰彻底怔住了,握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剑尖再也无法保持稳定。
凌天的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她从小建立的、坚不可摧的信念。
“天哥……”
一个轻柔但坚定的声音响起。
林小雨不知何时走到了凌天身旁,她没有去看夏语冰的剑,而是伸出小手,紧紧握住了凌天那只刚刚写过字的手。
“我想留在这里……学你……学你怎么把东西,变得不一样。”
凌天愣了一下,随即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
他转头望向巷子口,晨曦已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鱼肚白。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处商业区最高的一栋写字楼上,那块巨大的LEd广告屏突然自动亮起,在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开始滚动播放起一条莫名其妙的广告语:
“【夜色特供】限量版龙脉养生酒,传世秘方,先到先得。据说,喝了能梦见真龙哦。”
而在酒吧后巷那个无人察觉的角落,那口朴实无华的酒坛底部,随着玉佩的沉入,一道极其古老复杂的铭文,正悄无声息地缓缓浮现、亮起,最终又隐没于陶土的纹理之中——那图形,赫然正是守陵人一脉祖祠神龛上,真正的入口坐标。
清晨六点,夜色酒吧的后巷里,薄雾尚未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