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云压城,整座都市如同一只被扼住喉咙的巨兽,瞬间失声。
市气象监测中心,警报声尖锐刺耳,所有显示屏上都跳动着疯狂的红色乱码。
首席分析师死死盯着那块唯一还能勉强显示图像的屏幕,屏幕中心,一个前所未见的巨大能量漩涡正在城市上空飞速成型,其电离层活跃度超出了现有仪器量程的十万倍。
“这不是风暴……这不是任何已知的气象现象!”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
与此同时,城郊的秘密军事基地,防空警报拉到了最高级别。
数枚搭载着最新型电磁干扰弹头的拦截导弹紧急升空,拖着长长的尾焰刺向那片死寂的黑暗。
然而,它们仅仅爬升到千米高空,便如同喝醉了酒的醉汉,歪歪扭扭地失去了控制,随即一头栽落,在远处的无人山区引发一连串无声的爆炸。
所有雷达屏幕上,只剩下一片刺眼的雪花。
面对这超越科技理解范畴的伟力,人类最尖端的武器系统,脆弱得像个笑话。
然而,在这场足以令神魔色变的天威之下,风暴中心的“夜色”酒吧后巷,却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刺啦刺啦”声。
凌天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钢丝球,卖力地刷洗着一口跟了他十年的黑铁炒锅。
锅底的陈年油垢和铁锈被他一层层刮下,他却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用一张油纸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黑乎乎的粉末收集起来。
接着,他从调料架上随手抓了一把顶级的朝天椒粉、一把来自西域的孜然,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微型玻璃瓶。
瓶中,封存着一滴昨夜某个失意股票经纪人离开时,悄然滴落在吧台上的、晶莹剔透的“不甘心的眼泪”。
他将铁锈、辣椒面、孜然粉和这滴眼泪混合在一起,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搅拌均匀,然后像做烧饼一样,熟练地将其拍打成一个巴掌大的圆饼。
后厨的油锅早已烧得滚烫。
凌天随手将这枚黑红相间的“铁锈饼”丢了进去。
“滋啦——!”
一声爆响,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混杂着辛辣、焦香与金石之气的奇特香味冲天而起。
这股香气没有四散,反而在半空中迅速凝结,竟化为一面直径数米、布满了歪歪扭扭的锅底划痕纹路的暗红色盾牌虚影,正好悬在酒吧屋顶之上。
就在盾牌成型的瞬间,苍穹之上那片浓稠如墨的劫云中心,一道水桶粗的紫黑色雷霆撕裂虚空,带着净化万物的毁灭气息,轰然劈落!
雷霆精准地砸在盾牌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热刀切牛油的闷响。
紫雷与那面由铁锈和不甘组成的盾牌相互抵消、湮灭,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寂静的夜色里。
第一道落雷,就这么被一道“菜”给挡下了。
太平洋的秘密基地内,苏沐雪面对着最后一名仍旧忠于组织的特工。
那人眼神挣扎,枪口死死地指着她,汗水从额角滑落。
他是在场意志最坚定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锅巴噩梦”击溃的人。
苏沐雪没有试图抢夺武器,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你妹妹苏小雅,昨晚吃了凌天送的一份扬州炒饭。她梦到了你小时候背着她去上学,路上给她买糖葫芦的样子。她说,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东西。”
那名特工浑身剧烈一震,如同被重锤击中心脏,眼神中的坚定瞬间崩塌。
他想起了那个因为自己常年无法回家而日渐疏远的妹妹,想起了自己加入组织时许下的、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的诺言。
枪口,在无法抑制的颤抖中,缓缓垂下。
苏沐雪一步上前,从他麻木的手中取过通讯器。
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切换到一号紧急加密频道,这个频道理论上可以向组织布在全球的所有节点进行强制信息推送。
但她没有发送任何警告或情报,而是直接按下了音频直播键。
一段跑调的哼唱声,通过最高权限的加密网络,瞬间传遍了全球三百七十二个秘密基地。
是凌天的声音,他似乎正在后厨忙碌,哼的是一首谁也听不懂的古老小曲。
音频的背景音里,有锅铲与铁锅清脆的碰撞声,有顾客压低声音的谈笑风生,甚至还有一只猫满足的呼噜声……
这片刻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日常,如同一股清泉,注入了无数个冰冷、肃杀、只有命令与死亡的角落。
短短十分钟,全球范围内,近三百万名组织的底层成员、外围特工、情报分析员,都在同一时间,通过耳机或公共广播,同步聆听了这场荒诞的“直播”。
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名为“生活”的温度。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共鸣,从三百万人心底升起,汇成一道无形的洪流,跨越时空,悄无声息地冲刷着城市上空那片威严的劫云。
劫云的威压,竟因此出现了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削弱。
洛璃没有逃。
在天威降临的第一时间,她脱下了所有昂贵的伪装,换上了一条最普通的纯棉布裙。
她走进自己公寓的厨房,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亲手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
她拎着保温桶,穿过死寂的街道,推开了“夜色”酒吧那扇虚掩的门。
凌天正靠在吧台后,脸色有些苍白,显然硬抗天雷并非毫无代价。
“我知道你不需要补给,”洛璃将保温桶轻轻放在吧台上,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我需要。我需要证明,我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任务,才选择站在这里。”
说完,她没有再看凌天,而是转身走到酒吧门口,面对着那片电蛇狂舞的恐怖天空,缓缓张开了双臂。
她像一只拥抱风暴的蝴蝶,仿佛要用自己这具刚刚开始拥有“自我”的血肉之躯,去迎接下一道雷霆。
然而,雷霆并未落下。
就在那一刻,这座城市里,无数个普通的家庭,无数个被凌天那碗“不服汤”或“逆鳞锅巴”点燃了希望之火的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动作。
正在炒菜的家庭主妇,将灶火开到了最大;正在为孩子热牛奶的父亲,将炉火拧亮;正在深夜煮一碗泡面的加班族,按下了烧水壶的开关……
万家灯火,万家灶火,汇成一条肉眼看不见的、温暖的人间暖流,跨越空间的阻隔,奇迹般地涌入了洛璃的身体。
她的身躯微微一颤,体表竟泛起一层淡淡的、宛如晨曦的柔和光晕。
她短暂地,拥有了这世间最古老、最淳朴的力量——凡人信仰之力。
后厨,凌天咧嘴一笑,随手拿起那把陪伴了他八年、铲柄已经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锅铲。
他用铲尖在酱油碟里蘸了点老抽,然后就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谁也看不懂的阵法。
那不是什么周天星斗大阵,也不是九宫八卦阵,仔细看去,分明就是附近夜市的摊位分布图。
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踩在代表“老王烧烤”的区域,另一脚踏在了标记着“李记馄饨”的位置上,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宛如夜市里最霸道的摊主,对着苍穹大吼一声:
“九尾!上今日特供——‘逆天改命·十三香风味’!”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条街、整座城,所有刚刚点燃灶火、所有心中还存有“不服”之念的食客,仿佛听到了某种召唤,同时抬头望向天空。
他们咬下手中的食物,亦或喝下一口热汤,齐声发出了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低语:
“我们,不想被注定。”
那一瞬,以夜色酒吧为中心,地面猛然升起一道贯穿天地的赤红色光柱!
光柱并非由灵力构成,而是由亿万份微小却执拗的凡人愿力凝聚而成,带着最原始、最滚烫的人间烟火气,竟硬生生将那片足以毁灭城市的劫云,向上顶高了千丈!
光柱之巅,凌天手持锅铲,衣衫无风自动,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醉意的眸子,此刻亮如星辰。
他将那把油腻的锅铲斜斜指向苍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滚滚雷鸣:
“你说我该死?可我妈给我起名叫凌天,不是让我跪着等死的。”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体内那道一直沉寂的、属于远古大能的元神虚影,竟在这一刻首次与他的视线交汇。
那双原本冷漠俯瞰众生的眼眸里,不再是空无,而是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意。
也就在此刻,一幅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划过凌天的脑海:
三千年前,一座被天火焚尽的白玉宫殿废墟之上,一个同样身着布衣的少年,手持一柄同样款式的锅铲,正独自一人,对峙着漫天身披金甲的神将……
记忆的锁链,发出了第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而九天之上,那被赤红光柱顶起的劫云剧烈翻滚,其中那道冰冷威严的意志,第一次带上了惊愕与暴怒的情绪,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啸:
“原来是你……你竟然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