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新闻的尾音还没落地,那股子属于官方通稿特有的塑料味儿就飘满了整条老街。
“……智慧快修亭,一键下单,AI诊断,让城市修补步入千禧年……”
凌天倚在“夜色”酒吧门口,手里把玩着一枚锈迹斑斑的螺母。
他眯着眼,看着对面几个工人正把一台造型科幻的银白色机器往老修锅角的位置抬。
机器还没落地,一股子刺鼻的绝缘漆味儿就盖过了巷子里原本的烟火气。
“高级货啊。”凌天嗤笑一声,那螺母在他指尖转得像个风火轮。
变故发生得比谁预想的都快。
那台号称“永不断电”的智能快修亭刚插上主缆,隔壁变压器就像个喝多了的醉汉,猛地打了个在那儿哆嗦。
紧接着,“砰砰砰”一连串闷响,十七个试点点位的配电箱集体炸了。
没有火光,只有一缕青烟。
电力局的抢修车十分钟后就把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凌天凑过去看热闹,只见那拆下来的保险丝上,既没有烧焦的黑斑,也没有熔断的痕迹,反倒像是刚从冰箱冷冻室里拿出来一样,裹着一层厚厚的白霜。
那是盐霜。
凌天伸出手指在那白霜上抹了一下,放在嘴里尝了尝。
咸的,苦的,带着地底阴河常年不见天日的寒气。
“强扭的瓜不甜,硬插的电不通。”他拍了拍那个一脸懵逼的电工肩膀,转头回了酒吧。
吧台上的老式显示器正闪着雪花点,这是凌天那部“因果律·诺基亚”接收数据的特有前摇。
画面一闪,跳出了几行密密麻麻的代码和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是某科技公司的恒温机房,看起来冷得像停尸间。
一张黄色的便利贴极其嚣张地贴在昂贵的服务器机柜上,上面只有七个字,字迹清秀却透着股狠劲:
“锅凉了,别热剩饭。”
随照片附带的是一份被粉碎后的数据残片,标题触目惊心——《意识载体迁移预案》。
凌天扫了一眼那行关于“取代非受控节点”的小字,嘴角那抹懒散的笑意冷了几分。
苏沐雪这丫头,手倒是比以前黑了,连给人留个备份的机会都不给。
这也算是个好事,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以后在修真界混不容易吃亏。
入夜,老桥下的空地却比白天还热闹。
刘叔把那是口用来腌酸菜的大缸当成了主席台,周围围满了拎着马扎的老街坊。
没有扩音器,没有ppt,场地中央摆着十七口平日里用来炸油条、煮羊汤的大铁锅。
“那个什么智能公司的人说,他们的燃料块环保、高效。”刘叔手里捏着一块四四方方的蓝色固体燃料,随手丢进左边第一口锅底,火苗噌地一下窜起半米高,蓝得渗人,不到十分钟就烧得干干净净,连点灰都没剩。
“这是咱自个儿带的煤。”
他又指了指右边。
那是各家各户凑出来的老煤球、甚至是早就淘汰的蜂窝煤。
火起得很慢,烟还有点呛,但那红彤彤的火光一旦亮起来,就像是焊死在了锅底。
凌天坐在最外圈的石墩上,看着那一堆堆明明灭灭的火光。
十七口锅,整整烧了一夜。
直到天边泛白,那蓝火早没了影,老煤球却还在闷燃,散发着能把人骨头缝都烘热的温度。
项目组那几个夹着公文包的观察员脸色比锅底还黑,一句话没说,撤了。
回到酒吧时,天已经大亮。
几个老熟客正愁眉苦脸地对着店里几张坏腿的椅子发呆。
“别急,今儿有特调。”凌天走进吧台,从柜子最底层摸出一瓶连标签都没有的高度白酒。
他没用量杯,手腕一抖,酒液入杯。
接着,指尖不动声色地弹入一点黑色的铁粉。
最绝的是最后一步——他左手并指如刀,在吧台那盏老旧的铁艺台灯上一划,“滋啦”一声,一朵细小的电焊火星飞溅而出,精准地落入酒杯。
那一瞬间,酒液沸腾。
“这叫‘焊花烫喉’。”凌天把酒推过去。
客人半信半疑地一口闷下。
两秒钟后,这人眼珠子瞪得溜圆,那是被烈酒烧的,也是被那股子莫名其妙窜上来的冲动顶的。
他二话不说,转身从包里掏出一把指甲刀,对着那把坏椅子就开始修,眼神专注得像是在拆弹。
紧接着,喝了酒的程序员开始帮隔壁桌修手机,卖保险的大姐开始帮酒吧补窗帘。
整个酒吧瞬间变成了大生产车间。
【叮!检测到高浓度概念波动。】
【合成公式:[烈酒] + [工业火星] + [劳动本能] = [集体劳动意志]】
【恭喜宿主,解锁被动技能:民火自燃(凡你所在之处,人心思定,万物可修)。】
凌天听着脑海里的提示音,满意地擦了擦杯子。
但这事还没完。
中午,市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的电子大屏上,突然跳出了一个奇怪的拍卖品。
没有精美的图片,只有一块巴掌大小、布满鱼鳞状焊疤的铁皮残片。
简介更是狂妄:初代修锅角原始构件。
起拍价:1元。
这种破烂平时扔路上都没人捡,可仅仅过了五分钟,几个顶着知名投资机构Id的账号就开始了疯狂竞价。
“五万!”
“十万!”
“五十万!”
价格一路飙升到一百万的时候,整个交易大厅的人都疯了。
那些资本嗅觉灵敏得可怕,他们不在乎铁皮,他们在乎的是这块铁皮背后代表的、连官方都无法攻破的“民间算力网络”。
就在拍卖师举起锤子,准备落下的瞬间。
“滋——”
大厅里所有的屏幕突然黑了下来。
没有乱码,没有病毒警告。
黑暗中,只有一行歪歪扭扭、像是用焊枪烧出来的白色手写体,带着灼人的热度浮现在每一块屏幕上:
“这锅,不卖。”
监控探头疯狂转动,最终锁定的操作源头,竟然是街角一个早就断线报废了三年的公用电话亭。
凌天挂断早已没有信号的电话听筒,从电话亭里走出来,顺手压低了帽檐。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他却觉得这看似平静的都市下,暗流已经快要顶破井盖了。
“热闹看完了,该干活了。”
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回到酒吧,拉下卷帘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然后径直走向吧台后面那扇平时总是锁着的储藏室木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那把【因果律·诺基亚】合成时剩下的黄铜钥匙,插进了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