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楚锦弯腰顺手拿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自己脚下的小貔貅，柳随风站在往生镜前沉默了挺长时间，这才挥了袖子撤了里面的画面，他朝着段玉坤歉意的笑笑，告诉他：“可能是城主的貔貅碰巧回来看见我了……往生镜可窥往生，那镜子里的东西是我的私事，不方便让人知道，还请正使见谅。”
段玉坤淡淡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对柳随风的故事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赶紧破了这个阵。
楚锦收回了自己落在往生镜上的视线，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小貔貅的脑袋，然后将他收回袖中。
这只貔貅来头挺大，本事也不小，刚刚楚锦把它打发出去要他看看前面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没想到它居然自己就给跑回来了，显然是前面碰见了什么对付不了的，所以现在怂唧唧的跑回来了。
这貔貅还是个挺精的东西。
楚锦无奈的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楚锦就看向了柳随风，他一脸老奸巨猾凑近柳随风，然后问他：“你不会没有准备就跑进来找我们的，说吧，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破阵的办法？”
柳随风笑吟吟的点头，拍了拍楚锦的肩膀，说：“果然了解我。”
楚锦当然了解柳随风，这人不知道活了多久，人看着温如春山，活的也宠辱不惊，天底下很少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只要修为够，什么事情办不了？”柳随风抖了抖自己的白袖子，随后就看着无数小纸人从他的袖中掉了出来，段玉坤起先看着那小纸人还皱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抿了抿嘴唇然后看向了柳随风，“点兵招将术？”
点兵招将术？楚锦蹲下来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一个小纸人，拿在手上晃了晃，小纸人就是单薄的一张纸，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楚锦却笑的意味深长，他抬起一只手来，掌心凭空化刃就割向了自己另外一只手的手腕！
鲜血缓缓渗出，一点一点落在小纸人身上，像雪落红梅。
段玉坤见此，也弄破了自己的手腕，由着血水滴在纸人身上，原本一只一只立在原地没有一点生机的纸人忽然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接二连三的刷刷抖着身子，再然后，就看着这些小纸人身上开始缓缓吸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阴气。
“点兵招将术，这门秘法说是失传了不知道多久，想不到今天居然可以有幸看到。”段玉坤轻轻感慨了一句，楚锦抱着胳膊认同的点点头，他盯着柳随风看了半天，然后才开口：“如果你不是因为当年……你现在能厉害成什么样子？”
柳随风还是清清淡淡的笑，他知道楚锦想说什么，但是他不太在意这些，直接把这个话题岔开了，他说：“还好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你们两个，修为够强血够厉害，要不然我这点兵招将术也发挥不了用处……再等一会这里的阴气怨灵都被这些纸人吸走了，你们就直接进山洞去吧，对付那里的东西，你们两个比我有经验多了。”
段玉坤和楚锦没有多磨叽，这些纸人吸附了足够的怨气，每一个身上都背着至少一只阴魂，柳随风留在这里镇压度化这些阴魂，楚锦二人迅速朝着甬道深处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越觉得阴森，楚锦简直快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有病，就算是要埋人也不挑个显眼点的地方埋，顶上偶尔会滴下两滴水来，落在地上声音回荡整个空旷的甬道，说不出来的诡异。
想一想当初多少流着血掉着碎肉的尸体或者活人被人拖着从这里经过，楚锦就觉得自己后背汗毛都立起来了——他现在流的泪，绝对是当初埋人时候脑子里面进的水。
段玉坤内心戏没有他那么多，他一直都在留意四周的动静，甬道比刚才进来的时候窄了很多，再往前走最多就只能容纳一个人同行了，段玉坤掌心的火焰燃的比刚才更旺了，他眯了眯自己狭长的凤眼，然后缓慢开口：“前面，可能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了。”
楚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越来越窄的甬道没入了黑暗深处，尽头却隐隐约约带着一点光亮，楚锦攥了攥手指，和段玉坤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的阴气比起一开始淡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柳随风的点兵招将术招走了山洞中大多数阴魂，剩下的零星几只也造不成大威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气，不是臭但是也绝对不好闻，却有一种清冽的感觉，直直戳着人的五脏六腑，楚锦皱起眉头，甬道的尽头有什么，他忽然觉的心中没底了。
“进去吗？”段玉坤盯着那处地方，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睛。
“当然进。”楚锦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体上还有魂上所有的疼痛和不适压了下去，率先大步迈入尽头那点光线中。
眼前骤然一黑，大地深处传来巨响，楚锦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他这一脚踩下似乎是惊动了什么，伴随着巨响，就是无数嘈杂的声音传来，或男或女或老霍少，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疯狂咒骂有人在哈哈大笑，各种声音波涛汹涌，从四面八方卷来死死压迫着楚锦，楚锦勉强分出心神，刷的展开扇子冷冷吐出两个字：“放肆！”
他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传来，伴随着凛冽的灵气传向四周，红城城主也好大楚皇帝也罢，楚锦生而就不是寻常人，强势的气场转眼间就击溃一群作妖的鬼怪，楚锦撑着一口力气落地，一抬头就看见了耸立山中的石柱！
楚锦骤然张眼，石柱上刻着的人名眨眼间就变成了无数张脸，这些脸一张挤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凑在石柱上，每一张脸都能清楚的看到他们因为痛楚而扭曲的五官，像是想要挣扎着冲出石柱，一张一张的脸尖啸着痛苦，尖啸着要拉楚锦下地狱，楚锦脸色实在是苍白，他差点连呼吸都忘记了.
就在此时，一只手放在了他肩膀上。
温度随着这只手的力度传来，楚锦茫然回头，他看见了一双狭长的眼睛。
这双眼睛如同拖了一笔浓墨一样好看，眼尾微微上扬着……楚锦猛的就伸出双手，一下就将眼睛的主人抱在了怀中。
楚锦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段玉坤的颈窝，闻着熟悉的寒香，心中慌乱居然一点一点平息了下来。
段玉坤没想到这个红城城主会忽然抱自己，他愣神片刻，然后就听着对方低低说了什么，下一秒楚锦就松开了段玉坤，戴着面具的城主有些狼狈，他悻悻笑了两声，然后才抬头看向了段玉坤，和他说：“刚刚是我失态了，正使别介意。”
段玉坤不介意，他面无表情摇摇头，直接将注意力放在了他面前那个巨大的石柱子上。
石柱子上刻着不知道多少人名，密密麻麻的一层，每个名字都带着主人的恐惧不甘或者怨恨，看的人有些发怵，段玉坤缓缓伸手，眼见着修长的五指就要碰到石柱子，却被楚锦一把伸手抓住了手腕。
“别碰那个，”楚锦沉声提醒，他抬头粗略扫视了一眼石柱子，“要是碰了后果不堪设想。”
听了他的话，段玉坤也就收了手，然后就听着楚锦拔高音量开口说话：“我都来了，你也不出来迎接一下吗？”
随着楚锦的话音落下，石柱的另外一端就发出了笑声，笑声的主人显然力气有些不济，就连声音都虚弱的厉害，楚锦皱眉，他一步一步接近了声音的来源，随后瞳孔骤然放大。
——一身水蓝色锦衣的楚齐堪堪吊着一口气靠在那石柱子上，整个人都一点点变的透明，脸色更苍白，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真厉害，“楚齐无奈苦笑了一下，”居然能摸到这里来。”
也不知道是在夸楚锦和段玉坤，还是在自嘲自己拼了性命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楚锦喉头哽的厉害，他其实在最开始小貔貅的烟雾中就看见了楚齐拿自己祭奠了整个北山的那些阴魂，只为将他们的阴气都提出来对付楚锦，却没想到楚锦最后居然还是能逃出生天。
楚锦蹲在他面前，抿着嘴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段玉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二人身旁，整个山洞中都带着一股子的死气，角落的岩石顶上还有正在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积水，他认真看了一会楚齐，轻轻开口：“我替楚锦，和你说声抱歉。”
站在段玉坤身边的红城城主愣了愣，然后对着楚齐也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次反而是轮到楚齐发愣了，许久之后他才笑着摇头，大限将至，他忽然看的很开，勉强抬起一只手，楚齐对着楚锦勾了勾手指。
楚锦无奈笑笑，然后凑近了楚齐。
楚齐伸手就要握楚锦的手，楚锦下意识避开，却被楚齐强硬的抓在了手中。
“你答应了我，不管怎么样都会给长生留一条退路，”楚齐抓着楚锦的手不让他抽出去，压着嗓子就说话，“我也送你点什么，咱俩毕竟兄弟一场……”
楚锦只觉得掌心一阵刺痛，再看一眼他和楚齐握在一起的手，指缝中有鲜血涌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楚齐发出诡异有阴森的笑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响彻整个山洞。
柳随风在此时进来，他一眼看见的就是蹲在地上的楚锦站在一旁的段玉坤，还有……已经开始渐渐消散的楚齐。
水蓝色的袍子一点点变的透明，然后那只握着楚锦的手渐渐化成白色的烟雾，随后又是胳膊，身子，五官……水蓝色的锦袍越来越缥缈，越来越透明，楚锦手指僵硬在那里，他也觉得难受。
楚齐好歹是只魃，修行千年赤地千里，就这样在三人眼前一点点消散，颇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味道。
段玉坤站在旁边，沉默许久之后合起双手，闭着眼睛念了一段如意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