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段玉坤觉的今年的冬天是真的冷啊，他把楚锦封印在了往生镜中，拿着上古神器的威力堪堪压着楚锦脆弱的魂。
在往生镜中，段玉坤最后抱了抱楚锦，他把下巴放在楚锦的肩膀上，脸颊贴着脸颊，胸膛也紧紧相依，亲密的无以复加，片刻鸳鸯交颈的姿势，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下一次。
从往生镜中出来以后，段玉坤将自己的情绪整理的很好，允之等在外面，看见段玉坤出来以后立马上前。
“怎么样？”允之眉头紧紧皱着，表情中渗着紧张。
段玉坤摇头。
允之动了动嘴唇，一瞬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段玉坤将往生镜递到了允之的手上，然后开口：“我去一趟地府……取谛听额头上的角回来……等我从地府回来，楚锦就能好了。”
听了段玉坤说地府，允之心中当即咯噔了一声，楚锦死命护着段玉坤不想让他去地府，怕的就是地府那位假鬼王做点什么出来伤到段玉坤，现在段玉坤的行为无异于羊入虎口。
允之想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自己袖中取出了一把扇子，然后给了段玉坤。
“楚锦的，”允之想了想那天楚锦把扇子给自己的情景，“楚锦这把扇子是宝贝，我反正是要不起，等你回来了他好了，你把这东西还给他。”
“我要是回不来，”段玉坤接过扇子垂下眼睑轻轻笑了一下，“我要是回不来，就麻烦雨师大人帮我和楚锦收尸了。”
段玉坤轻轻碰了碰往生镜，里面有楚锦在沉沉的睡着。
就碰了这么一下，段玉坤转身就离开，没回头再看红城一眼。
谛听头上那个角，他要定了！
谛听自从上次被段玉坤狠狠伤了一次以后就一直半死不活的，但是该做的事还得做，他觉的自己得当个小勤快。
所以他今天见了段玉坤。
段玉坤还是阴阳司正使，眼神清冷，举手投足都是气势。
十殿阎罗端坐堂上，判官鬼首，牛头马面站在两侧，最深处的石座上斜斜靠着一人——鬼王，谛听。
段玉坤一步一步踩着青石板走进去，他挥手拿了楚锦的扇子，反手将扇子化成一柄锋利狭长的银剑，剑刃闪着雪一样的寒光，在地府深处不动声色的露着锋芒。
谛听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的开口：“正使当我这地府是什么地方了，想闯就闯？”
“我来找东西，”段玉坤漠然开口，“拿到我要的我就走。”
谛听嗤笑一声，他看了段玉坤一眼，才开口说话：“这里没你要的东西，就是有你，也不可能会给你。”
慵懒坐在石座上的鬼王一点一点抬起眼睛，将视线落在段玉坤身上，他说：“生魂到地府有来无回，正使，恐怕你今天，东西拿不到，人，也得在这里留着了。”
话音刚落，地府大门轰然关上，顷刻间大殿上百盏青绿色的鬼火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整个殿上弥漫着青烟，满殿阎罗鬼神都不说话，只有鬼王一人露着一张五官模糊的脸，声音中带着一点疯狂。
段玉坤嗤笑一声，凭空一声剑鸣，殿内众人来来得及反应，阴阳司正使就已经站在了石座前。
锋利的长剑直直指着鬼王的喉头，段玉坤狭长的风眼轻轻眯了眯，随后拿着只有他和谛听才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开口：“我，要你，额头上的角。”
谛听抬头看向段玉坤，一瞬间就对上了段玉坤那双好看的眼睛。
段玉坤的好看是带着刀子的。
谛听徐徐抬起手来，他在段玉坤的胸腔上轻轻点了点，感觉到了里面正在一下一下有力跳动的器官，慢慢开口：“想要谛听角，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拿别的东西来换。”
谛听眼中带着意味深长，段玉坤直觉不简单。
他后撤一步，谛听就化作一股烟雾散开，段玉坤倏地收剑，旋即和谛听站在了一处。
谛听选的地方极好，一侧是万丈悬崖，另外一侧是彼岸花海，脚下是黑黢黢的泥土，不知道积攒了多少血肉。
“谛听角有起死回生的奇效，正使要用我的角救楚锦？”谛听一只手缓慢碰上了段玉坤拿在手中的扇子，“传言说谛听角确实能起死回生，却没说谛听角只有活取才有效，正使可以考虑一下别的法子，就看那时候是我死的快，还是你家楚锦死的快。”
悬崖上风呼呼的吹，将段玉坤头发吹的凌乱，也将谛听的袍脚高高卷的扬起。
谛听说：“我可以心甘情愿把角给你，可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说吧，交换条件是什么。”段玉坤手中握紧楚锦的扇子，墨玉骨的手感极好，也难怪楚锦平时爱极了用这把扇子。
谛听上前一步，和段玉坤的距离一下就缩短。
他戳了戳段玉坤的胸口，一字一句开口：“我要你的，心。”
段玉坤深深看了谛听一眼，他身旁的悬崖下烟雾缭绕，却勉强能看见下面有一处巨大的封印。
这处封印，镇压的就是地藏法王。
“怎么，正使，舍不得？”谛听狞笑着，“正使修为了得，可再怎么说都是肉体凡胎，这心挖出来，啧啧……你能拿那么些修为护着命，可你这么做的话就成了个寻常人了，没了修为的阴阳司正使，你当你这正使还能做多久？”
段玉坤嗤笑了一声，他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楚锦，”段玉坤轻轻开口，“等我回去啊。”
刹那间，鲜血淋漓。
往生镜中的楚锦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动着眼睑，连带着往生镜都开始颤抖，可楚锦太虚弱了，最后还是没能张开眼睛。
他低低的喃喃了一声：“玉坤……”
而此时阴阳司的办公室里，修缘忽然抬起头来不安的看着天空，汉城晴空万里，连日下雪阴沉沉的天气好不容易见了太阳，却弥漫着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柳随风站在修缘身旁，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修缘沉默着接受的柳随风的安慰，而柳随风心中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安承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了回来，他身后还跟着未羊，未羊装在衣服里的符纸掉了两张，明黄色的符纸上朱砂的符文看着格外刺眼。
——
没了角的谛听捂着自己伤口跪在悬崖旁，他中拿着一颗火红的心脏，心脏还在一滴一滴滴着猩红的血。
谛听对着悬崖缓缓叫了一声：“法王……”
“我拿了鬼王心，”谛听咳出了血，“你的封印，我帮你破……”
山顶风大，呼啸着吹散了谛听原本朦胧在五官上的那层烟雾，露出了和段玉坤及其相似的五官。
谛听满手满脸的都是血，周围黑色的泥土上也落满了血，他的，段玉坤的。
堪堪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谛听缓缓收拢五指，眨眼间段玉坤的一颗心被他捏的粉碎，尽数散开在天地间，最后落在悬崖下的封印上。
千年封印，有了段玉坤这颗鬼王心，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就可以碎的干干净净。
谛听实在是累了，他撑不住了，轰然倒地。
被挖走心脏的段玉坤没觉的多少疼，他手中小心翼翼的捧着谛听角，像是捧着楚锦的生命。
他能感觉的出来自己身上的灵气一点一点的散开，甚至用不了多久就能散的干干净净，到时候他段玉坤就是一个普通人，空荡荡的胸腔少了一个器官，甚至段玉坤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萌芽，像是突破了多年的尘封，迫切开始生根发芽，抽枝疯狂生长。
顾不得管这些，段玉坤的心思从始至终都在手中的谛听角上，刚出地府，段玉坤就扛不住了，眼见着他就要摔倒在鬼门关外的黄沙上，一只手伸出来险险扶住了他。
顺着这只手的白袖子，段玉坤看见了柳随风的脸。
柳随风看着段玉坤胸口被血水沾湿的衣服，许久之后才轻轻开口：“鬼王……”
段玉坤没有挺清楚他说什么，他手指紧紧攥着柳随风的袖子，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段玉坤呼吸有些紊乱，他抓着柳随风的袖子，眼神中都是祈求，段玉坤说：“冥神，带着谛听角去红城……救楚锦……”
“救楚锦……”
“救楚锦……”
连昏过去以前，段玉坤口中一直都在执着着呢喃救楚锦三个字，直到所有意识都散的干干净净，柳随风长长叹气，世界万物都瞒不过他柳随风，他知道段玉坤拿自己心脏换了谛听额头上的角，他摸了摸段玉坤递给他的谛听角，一甩袖子带着段玉坤去了红城。
允之一直都守着往生镜，等着镜中楚锦醒来，柳随风来的时候允之还愣了一下，随后就看见了几乎满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段玉坤。
寒暄过后，柳随风拿出了谛听角。
“谛听要走了玉坤的心脏，”柳随风轻声和允之说话，“这两个人都是疯子。”
柳随风说的是楚锦和段玉坤。
他对着谛听角低低念了冗长的咒语，谛听角就慢慢化成了细细的青烟，尽数笼罩住了正面往生镜。
“如果楚锦当初知道自己拼着魂飞魄散都要守段玉坤这几年的代价，是段玉坤的心脏的话，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选择，”柳随风叹了一口气，“真的是疯子。”
天边佛光闪烁，莲座降下金舍利，帮楚锦修复了当年被业火烧的残损不堪的神格。
佛说楚锦让一尊大神归位，这是结了善缘，有功德，他借着缘分的由头，帮了楚锦最后一把。
……
三日之后，楚锦渐渐转醒，佛祖的金舍利修复了他的神格，段玉坤心脏换来的谛听角给了他一次重生，北阴天君还是从前那个北阴天君，好像当年和佛祖打的那个赌没有存在过，好像当年大楚王朝的朝朝暮暮没有发生过，好像他只身硬闯轮回台夺往生镜也没有这回事。
可床上的段玉坤依旧在昏迷。
柳随风和允之守着这两人，允之不知道那天佛祖所说的，楚锦让一尊大神归位，归的是哪一尊神，他预感不对，屡次都想让柳随风告诉他，柳随风却守口如瓶。
鬼王……本无心啊，段玉坤这次挖了自己入轮回后得的心，断了他作为阴阳司正使的所有东西，空有一具躯壳，当年作为鬼王的所有就像是挣脱了枷锁一样。
柳随风看了一眼坐在段玉坤床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等着段玉坤醒来的楚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柳随风没有告诉楚锦，等床上这人醒来了，他就不是阴阳司正使了，甚至连段玉坤都不是，他啊……是鬼王。
冥府之主万鬼之首的鬼王。
一己之力封印地藏法王的鬼王。
还有……不记得楚锦不记得这一千多年的鬼王。
楚锦的手指碰了碰段玉坤的鼻子，然后又拿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的蹭段玉坤的脸。
柳随风最后还是和楚锦说了。
楚锦一脸愕然，随后笑着连连摇头，他说：“随风，我不信，”楚锦眉头轻轻皱着，“玉坤怎么舍得忘了我？”
最后自己也骗不下去自己了，楚锦就问柳随风：“要是玉坤真的是鬼王，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受那些伤啊苦啊的了？”
鬼王无心，楚锦动动嘴角，无心的人最快乐。
柳随风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楚锦的问题。
段玉坤醒来那天，楚锦躲的远远的看他，俊美无俦的鬼王冷漠疏离的和允之寒暄，然后又和柳随风道了谢，好像陌生人一样。
等鬼王马上就要出红城门口的时候，楚锦还是现身了。
“原来是天君。”鬼王冲着楚锦微微颔首，眼神中没有一点温度。
楚锦手中勾着一只白玉酒壶，横横的挡在鬼王面前，他笑的眯了眼睛，指了指鬼王腰间别着的那把墨玉骨的折扇，开口：“鬼王这扇子真好看，送我如何？”
段玉坤低头看了一眼扇子，倏地一笑。
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啊，凤眼朱唇明眸善睐，段玉坤从口中干干脆脆的吐出两个字来：“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