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舱的通风系统嗡嗡作响，将星兰涂层的清冽气息送进每一个角落。洛卡蹲在“京宝梵”的膝关节旁，手里的扭矩扳手正卡在钛合金垫片上，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他鼻尖抵着机甲外壳，盯着接口处的缝隙——那道0.2毫米的空隙，是小雅反复叮嘱的“安全红线”，超过这个距离，高速运转时产生的共振会像细砂纸般磨蚀零件，上次他就是因为差了0.1毫米，害得张强在模拟战里差点摔了机甲。
“洛卡小子，手别抖！”驾驶舱里传来张强的大嗓门，“这垫片可是小雅托人从星尘补给站调的货，说是用星兽的趾骨熔炼的，能扛住三倍压力。你要是给拧废了，今晚的能量棒就归我了。”
洛卡赶紧深吸一口气，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个磨得卷边的小本子。封面是用“铁卫·扎古”的废弃装甲板糊的，边角被汗水浸得发亮。翻到折角那页，铅笔字歪歪扭扭写着：“关节垫片标准扭矩3.5牛米，超过则变形。”旁边画着个哭脸小人，眼眶涂得漆黑——那是上次失误后，小雅盯着他改了三遍才画对的。
“知道了强子哥！”他扬声应着，指尖在扳手末端比出三指宽的距离。这是小雅教的窍门：“扭矩不够伤接口，太大力伤垫片，三指宽的用力点最匀。”他缓缓加力，直到扳手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刚好卡在3.5牛米的节点上。
“成了！”洛卡刚松口气，一个银灰色工具箱“咕噜噜”滚到脚边，箱盖弹开时带起的风，吹起他额前沾着油污的碎发。工具箱里的工具码得像列队的士兵：十字螺丝刀按型号排开，钳子的橡胶柄套着防滑套，最上层贴着张浅蓝便签，字迹清瘦如竹——是小雅的笔迹：“第三格里有备用校准片，调至0.3赫兹，别学上次把神经接驳器接反了。”
洛卡的耳朵“腾”地红了，像被星兰晶体的光晒过。他抬头看向控制台，小雅正背对着他调试线路，白大褂的下摆沾了块油污，是刚才拆能量导管时蹭的。她手里的万用表探针在接口处轻点，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随着她的动作渐渐平稳，像被安抚的溪流。阳光透过舷窗落在她发顶，几缕碎发被镀成金棕色，和她指尖溢出的星尘微光融在一起，看得洛卡有些发怔。
“谢……谢雅姐！”他结结巴巴地喊，手指在工具箱第三格摸索。校准片薄薄一片，边缘打磨得光滑如镜，还带着点余温——早上他去库房找零件时，明明看见小雅把这东西揣进了白大褂口袋。
小雅没回头，手里的探针在接口处顿了顿：“校准的时候盯着波形，稳定在绿色区间再停，别凭感觉。”她的声音混着电流的滋滋声，比平时柔和了些，像浸了星兰蜜的温水。
洛卡赶紧把校准片贴在机甲腿部的神经接口上。冰凉的金属贴上温热的装甲，激起一串细碎的火花——那是能量传导的痕迹。第一次按校准键，波形跳成了刺目的黄色；第二次他学着小雅的样子，用指尖按住校准片边缘轻轻旋转，波形晃了晃，变成了橙色；第三次他深吸一口气，将精神集中在指尖，“嘀嘀嘀”三声轻响后，校准仪的蓝光终于凝成稳定的绿色，和小雅说的分毫不差。
“成了！”他兴奋地拍了下手，笔尖在小本子上划过：“校准片贴附位置：膝关节上三指处，与神经线平行。”这次画了个咧嘴笑的小人，牙齿画得特别大，几乎占了半张纸。
驾驶舱里的张强突然“嚯”了一声，“京宝梵”猛地抬起左腿，膝盖弯成九十度，又缓缓伸直，关节转动时竟没发出一丝杂音。“可以啊洛卡！”张强的声音里带着惊讶，“这手感，比上次那半吊子维修强多了！你雅姐教得好，你小子也肯学啊！”他操控机甲做了个高抬腿，又转了个圈，“丝滑！比新出厂时还顺！”
小雅刚把万用表收进工具包，闻言回头瞥了眼洛卡，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像新月落在星兰花瓣上：“是他自己肯学。”她走到机甲侧面，手指叩击装甲板，指节撞在金属上的声音清脆，“星兰涂层还没干透，别做大幅度动作。等会儿我再涂一层防护膜，能防星尘辐射——上次黑礁战役，就是防护膜太薄，害得三台‘铁卫’的传感器被辐射干扰了。”
“得嘞！”张强爽快应着，却悄悄操控“京宝梵”的光学传感器，把镜头对准了维修舱门口。洛卡顺着红光看去，林薇正抱着本牛皮封面的日志站在那里，封面是用星兽皮革做的，摸上去带着细密的颗粒感，封面上的星尘粉末被她指尖捻得簌簌落，像撒了把碎星。
“东边的能量场又波动了。”林薇走进来，日志在她怀里微微颤动，封面上的星尘粉末突然聚成个小小的漩涡，“你看这个。”她翻开日志，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复杂的星图，线条是用银墨水勾勒的，在光线下泛着冷光。其中一个标记处用红墨水圈着，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星尘遗迹，能量特征匹配度92%。”
小雅的目光落在星图上，指尖点在红圈处，那里的星尘粉末突然顺着她的指纹流动：“和‘京宝梵’的能量记录仪显示的波动频率一致。”她抬头看向张强，眼神里带着点跃跃欲试，“看来得去一趟。老霍克的仓库里应该有适配遗迹环境的防护组件，我下午去解锁看看。”
“解锁仓库？”洛卡突然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是不是需要雅姐你的声纹？上次我听见你对着仓库门说话，门就开了！”
小雅的指尖顿了顿，白大褂口袋里的银色记录仪轻轻震动了一下——那是老霍克留下的声纹密码器，里面除了仓库解锁指令，还有段没听完的录音。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把记录仪塞进她掌心时说的话：“声纹里藏着你母亲的研究，等你能独立修复神经接驳器了，再听最后一段。”
“嗯，需要声纹校准。”小雅避开洛卡的目光，转而看向林薇，“你父亲的日志里，有没有提到星尘遗迹的能量辐射类型？不同辐射需要不同的防护涂层配比。”
林薇翻动日志，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在维修舱里格外清晰：“这里写着‘星尘遗迹的核心区有双频辐射，常规防护只能抵挡30%’。”她指着一段批注，“后面跟着串公式，看起来像是防护涂层的改良参数，但最后几个符号被墨水晕染了，看不清。”
“我母亲的笔记里有类似的公式。”小雅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生前研究星尘对人体的影响时，记录过双频辐射的中和系数。”她转身走向控制台，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需要老霍克的声纹权限才能解锁，正好趁这次一起处理。”
洛卡看着她敲击键盘的背影，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他弟弟马克的星尘碎片融入“铁卫·扎古”核心时，小雅也是这样站在控制台前，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嘴里念叨着“星尘能量的传导效率要和神经接驳率匹配”。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些术语像天书，现在却能听懂“防护涂层配比”“双频辐射中和”——就像小雅说的，“技术和信任一样，都是慢慢攒起来的”。
“京宝梵”的引擎突然低鸣一声，打断了洛卡的思绪。声波震得维修舱的玻璃窗微微发颤，能量指示灯从红转绿，像颗跳动的心脏。张强的大嗓门从驾驶舱里传来：“别研究参数了！先去仓库拿组件，老子的机甲扛得住！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小雅你这个‘定海神针’吗？”
小雅的指尖在键盘上停住，屏幕上的加密文件夹界面映在她眼底。她想起父亲的录音里，有一段提到“你母亲的研究能救艾伦”——艾伦体内的暗物质辐射最近又活跃了，每次发作都疼得蜷缩在医疗舱里，脸色白得像星尘矿场的积雪。
“下午去仓库。”小雅关掉文件夹，语气比刚才坚定了些，“洛卡，你跟我去，帮我搬防护组件。记得带上你的小本子，里面记的涂层配比参数可能用得上。”
洛卡赶紧捂住口袋里的小本子，脸又红了：“我……我都记熟了，不用看本子也能背出来！”
“背一遍我听听。”小雅挑眉看他，嘴角藏着点笑意。
“星兰晶体30克，钛合金粉末15克，中和剂5毫升，按3:1.5:0.5的比例混合，加热至80度……”洛卡背得磕磕绊绊，到后面索性掏出小本子念，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林薇和张强都笑了，维修舱里的紧张气氛被笑声冲淡了不少。阳光穿过舷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把几人的影子拉得很近。洛卡看着自己的影子和小雅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突然觉得，那些难懂的公式、复杂的参数，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小雅合上控制台，转身拿起工具箱：“先去准备声纹校准，仓库里的组件需要提前激活，激活器的神经接驳口上次被洛卡拆坏了，得修一下。”
“我不是故意的！”洛卡急忙辩解，又赶紧补充，“我现在会修了！雅姐你教我的步骤，我都记着呢！”他翻开小本子，指着其中一页，“拆接驳口前要先断电，用专用螺丝刀，不能用蛮力……”
小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轻，像拂过星兰花瓣：“知道了，这次让你试试。”
指尖触到他发顶时，她心里微微一动——这小子好像又长高了些，上次修机甲时还需要踮脚够接口，现在站在旁边，已经能平视她的肩膀了。时间过得真快，刚见他时，他还抱着马克的星尘碎片，站在锈铁空间站的门口，眼睛红得像兔子。
洛卡的脸瞬间红透，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沾着的机油印子像幅抽象画。可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把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走了。”小雅拎起工具箱，率先走向通道。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吹起了洛卡掉在地上的小本子。他慌忙捡起，看见最后一页空白处，不知什么时候被画了个小小的星尘结晶，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雅姐的防护涂层最厉害”。
通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洛卡看着小雅的背影，突然想起她昨天给艾伦换药时说的话：“星尘和暗星就像光和影，看起来是敌人，其实少了谁都不行。”
就像他和小雅，一个毛躁，一个细心，却总能在修机甲时找到最默契的节奏。
“对了雅姐，”洛卡快跑几步跟上她，“仓库里有没有星尘模型？我想看看真正的星尘长什么样。”
小雅的脚步顿了顿，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有，父亲留下的星尘标本，就在仓库最里面的柜子里。”
洛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点亮的能量指示灯。他攥紧手里的小本子，快步跟了上去。通道尽头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正在慢慢靠近的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