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三度春秋轮回。
这三载岁月,是帝国真正步入鼎盛、海晏河清的黄金时期。
北境经刘谨御驾亲征那雷霆一击,草原联军主力尽丧,元气大伤,各部族首领再无抗衡之心,纷纷遣使入朝,献上最恭顺的降表与最珍贵的贡品,签订了至少二十年的和平盟约,边关狼烟尽散,迎来了期盼已久的长久安宁。
国内,吏治在刘谨持续的铁腕整顿与李晩妤兄长等一批新晋实干官员的励精图治下愈发清明,劝课农桑、兴修水利、鼓励商贸的国策成效卓着,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百姓家家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景象,已非史书中的空谈,而是触手可及的日常。
紫禁城内,岁月静好,温情脉脉如水般流淌。
刘谨臂上的箭伤早已愈合,只余一道浅疤,在阴雨天气偶有酸胀,却被他视为那场奠定北境太平之功的荣耀印记,不以为意。
他依旧是那位威加海内、乾坤独断、说一不二的铁血帝王,金殿之上,眸光扫过,依旧能让群臣屏息。
但唯有在坤宁宫,他眉宇间常年凝聚的冰霜与戾气,终究被这太平岁月与家庭暖意融化了大半。
他依旧勤政,批阅奏章至深夜是常事,却不再像登基初期那般,近乎自虐地将自己逼至绝境,他懂得了张弛之道,懂得了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他视若生命的皇后与稚子。
这一日,春光秾丽,太液池畔杨柳依依,嫩绿的丝绦垂落水面,搅动一池碧波,漾开圈圈涟漪。
刘谨难得抛下所有政务,挥退了大部分随从,只携李晩妤与两个孩子泛舟湖上。
已是翩翩少年郎的太子刘琛,身着月白常服,举止沉稳,气度初显雍容,正坐在船头,与父皇探讨着近日所读的《资治通鉴》,引经据典,言辞间已颇有独到见解。
而年方三岁多的小皇子刘珏,则完全继承了其父幼时的活泼好动,穿着大红底绣金色团龙纹的小锦袍,像只圆滚滚、精力充沛的团子,在父母身边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咿咿呀呀地说着令人发笑的童言稚语,不时伸出小胖手指着水中的游鱼或空中的飞鸟,引得众人开怀。
李晩妤坐在刘谨身侧,穿着一身清雅的湖水绿暗花绫罗常服,发髻简单绾就,只斜簪了一支他前几日刚赠的、通体剔透的碧玉玲珑簪,容颜在岁月滋养下愈发温润清丽,眉眼间沉淀着被妥善珍藏、细心呵护后的安然与满足。
她看着身旁威严与温柔并存的丈夫,又看看两个健康活泼、日渐长大的儿子,心中被一种巨大而平实的幸福感充盈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与她唇边恬静而幸福的笑意相得益彰,美得令人心醉。
刘谨一边与长子对答,考校其学问,言辞犀利,见解深刻,一边却总能分神留意着幼子,在他快要靠近船边时,不动声色地用未受伤的右手虚虚一拦,或是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乳母。
同时,他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左手,在宽大袖袍与案几的遮掩下,始终紧紧握着李晩妤置于膝上的柔荑,十指紧密相扣,自然而亲昵,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接触,唯有掌心传来她温软的触感和温度,才能让他心底最深处那份源于过往动荡的不安彻底平息,确认眼前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宁与幸福,真实不虚。
“父皇,儿臣觉得,前朝之败,非尽败于天时不利,实败于人事不修,君臣离心。若能上下一心,吏治澄清,何至于山河破碎……”刘琛侃侃而谈,目光清亮。
刘谨微微颔首,冷峻的面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赞许:“能看到此节,琛儿,你确实进益了。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江山社稷之重,首在民心向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湖面,语气变得愈发深沉,“为君者,不仅要能提剑开疆、马踏连营,更要懂得守成之难,要能创造一个让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也让自己的家人……得以安然度日、共享太平的盛世。”
他的话语,不仅是对未来储君的殷切教导,亦是对自己这十数年帝王生涯的深刻总结与未来期许。
李晩妤感受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也传递着深沉的情感。
她侧过头,对上他转过来的视线,对他绽开一个无比温柔而了然的笑容,千言万语,尽在这一笑之中。
小刘珏跑累了,扑到母亲怀里,仰着红扑扑的小脸,举起手里不知何时攥住的一朵小小的、鹅黄色的迎春花,奶声奶气地献宝:“母后,戴花花!给母后戴!”
李晩妤心软成一汪春水,爱怜地接过那朵还带着晨露的小花,小心翼翼地替他簪在小小发髻的旁边,柔声夸赞:“我们珏儿摘的花真好看,珏儿戴上更好看。”
刘谨看着这温馨一幕,冷硬的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抹真实的、毫无阴霾的愉悦笑意。
他伸出长臂,不由分说地将母子二人连同那懵懂却可爱的幼子一同揽入自己宽阔的怀中。刘琛见状,也笑着靠了过来,依偎在父母身边。
一家四口,在这春光明媚、碧波荡漾的湖心小舟上,紧密相依,欢声笑语,构成了一幅连最高明画师也难以描绘的、世间最圆满、最动人的画卷。
是夜,坤宁宫寝殿内,红烛高烧,帐暖香浓,空气中弥漫着安神助眠的淡淡百合甜香。
刘谨拥着李晩妤,靠在床头柔软的金丝软枕上,并未立刻安寝。
窗外月色如水银泻地,透过雕花窗棂,静静流淌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带来一室清辉。
“晩晩,”他低沉开口,打破了满室静谧,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醇厚磁性,“朕有时深夜批完奏章,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会忍不住回想从前。”
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更密实地圈在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从当年不顾你意愿,强娶你入府,到登基前后那段时间的血雨腥风、步步惊心,再到北境亲征,险些……这一路走来,刀光剑影,明枪暗箭,朕树敌无数,也失去过不少,但唯一庆幸的,便是身边始终有你。”
李晩妤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轻轻摇头,声音柔得像月色:“夫君何必说这些。能与夫君相伴,历经风雨,共同守护这家国,亲眼见证这盛世一步步降临,黎民得以安康,才是妾身此生最大的幸运。”
刘谨低头,珍重地吻了吻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那动作带着无尽的怜爱。
随即,他像是想起什么,从枕下取出一个比以往任何首饰盒都要精巧的紫檀木锦盒,打开。里面并非璀璨夺目的珠宝,而是两缕用细细的红线紧紧缠绕、编织在一起的头发——一缕乌黑粗硬,是他的;一缕柔软顺滑,泛着健康的光泽,是她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朕前些日子,让内务府最好的工匠做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承诺意味,那双惯常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深邃得如同漩涡,要将她彻底吸进去,“生同衾,死同穴。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朕都认定你了,李晩妤。你休想逃开,也……无处可逃。”
那语气,依旧是那般霸道偏执,却裹挟着浓烈到化不开的痴迷与爱恋。
李晩妤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并非悲伤,而是极致的感动与撼动。她伸出微颤的手,接过那承载着生死盟约、重于千钧的锦盒,紧紧贴在自己心口,仿佛要将这份誓言融入骨血。
她仰起头,主动吻上他微凉的薄唇,泪水沾湿了彼此的肌肤,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坚定:“嗯,生同衾,死同穴。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的主动回应,如同点燃干柴的星火。刘谨喉结滚动,眸色瞬间暗沉如夜,其中翻涌的情潮几乎要将人淹没。
他反客为主,深深地吻住她,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深刻爱恋,更带着他那永远无法满足的、偏执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晩晩,朕的晩晩……”他在她唇齿间呢喃,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呼唤着他的信仰,那痴迷的程度,历经多年,有增无减。
红烛泪尽,月光悄然西沉。交织的呼吸声由急促渐渐趋于平稳悠长,最终化为安然的韵律。
寝殿外,万丈宫阙在皎洁的月光下沉默伫立,气势恢宏,气象万千,见证着帝国的永恒;寝殿内,帝后相拥而眠,身影紧密交融,再无一丝间隙,分享着彼此的生命与温度。
这一夜,紫禁城的风是极致温柔的,带着太液池初绽新荷的浅淡清香,轻轻拂过朱红宫墙,拂过琉璃殿宇,也拂过这人间至高处,最尊贵却也最寻常、最真挚的相依相守。
他的万里江山,因有她的红颜相伴而更加稳固、充满温情;她的静好岁月,因有他的倾力守护而得以安然流淌、甜蜜绵长。
始于强取,终于深情。这条通往权力巅峰与情感归宿的漫漫长路,他们携手同行,踏过荆棘,历尽风波,看遍人心诡谲,也尝尽相思苦楚。
最终,将所有的波澜壮阔、所有的爱恨痴缠,都化为了这寝殿内一帐春暖,一世安稳,与那紧紧缠绕、永不分离的结发青丝。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