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刘琛,是王朝的皇太子。
我的童年记忆,始于坤宁宫温暖明亮的灯火,和母后身上那永远清雅安宁的馨香。但记忆中最鲜明、最具有压迫性也最令幼小的我渴望靠近的,是父皇的身影。
父皇刘谨,于我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更像是一座遥不可及、需要终生仰望的巍峨山岳。
他俊美非凡,却总带着凛冽的寒意;他威仪天成,一个眼神便能令朝堂噤声。
他对待母后时,会有难得的温柔,但那温柔也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他会毫无顾忌地当着我和弟弟刘珏的面,将母后揽入怀中,宣示着绝对的占有。那时我不懂,只觉得父皇对母后的态度,与对任何人都不一样,是一种混合着极致爱恋与偏执掌控的复杂情感。
他对我要求极为严苛。
四岁开蒙,五岁习武,每日课业排得极满。背错一个字,或许只是冷冽的一瞥;但若在骑射上稍有懈怠,那目光便如冰刃,能让我羞愧难当。
他曾对我说:“琛儿,你是太子,是朕的继承人。这万里江山,未来的重担在你肩上,容不得半分软弱与差池。”
我敬畏他,甚至有些怕他。但我更渴望得到他的认可,就像渴望触摸那高悬于苍穹的烈日。
母后则是我童年唯一的温暖港湾。她会在我被父皇训斥后,温柔地抚慰我,告诉我父皇是爱我之深,责之切。
她会在我睡前,检查我的功课,指出不足,也会给我讲一些前朝明君的故事,告诉我“仁”与“智”同样重要。
她就像月光,柔和地照亮我因父皇的严厉而偶尔感到迷茫的内心。
弟弟刘珏的出生,给宫中带来了更多欢笑。
他性子活泼,不像我这般自幼沉稳。父皇对珏儿似乎宽容许多,会将他扛在肩头,会因他稚嫩的话语而朗声大笑。
我曾有过一丝隐秘的嫉妒,但母后告诉我:“琛儿,你是储君,责任不同,父皇对你的期望自然更高。
他爱你之心,与爱珏儿一般无二,只是方式不同。” 我看着她温柔而笃定的眼神,选择了相信。
我十岁那年,父皇北征,朝堂后宫暗流汹涌。
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储君之位并非只有荣耀,更有无处不在的危机。
那段时日,母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依旧温柔,但眉宇间多了我从未见过的果决与威仪。
她不再仅仅是坤宁宫的女主人,而是代父皇执掌权柄的皇后。
我亲眼见她如何与暗卫统领密谈,如何布下精密的网,如何在那场宫变之夜,以不输于父皇的魄力与狠辣,将叛臣贼子一网打尽。
那一刻,我深深震撼。我看到了母后柔韧外表下,那颗与父皇同样坚韧、同样敢于直面风暴的心脏。
她告诉我:“琛儿,守护在乎的人和物,有时需要比破坏者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坚定的决心。你父皇在外浴血,守护的是国门;我们在内安定人心,铲除奸佞,守护的是国本。”
父皇凯旋归来,带着一身伤疤与无上荣光。
他拥住母后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中除了江山社稷外,唯一能让他流露出脆弱与依赖的软肋。
他也看到了我的成长,那次之后,他开始让我旁听一些不太紧要的朝政,偶尔会询问我的看法。
我的少年时光,便在父皇的严厉教导、母后的温柔指引,以及逐渐接触到的、真实而残酷的朝堂斗争中度过。
我学习为君之道,学习平衡之术,也学习着如何在那座名为“刘谨”的巨山投下的影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年岁渐长,我愈发理解父皇那近乎变态的占有欲与控制欲背后,是对母后深入骨髓的爱恋,以及对这得来不易的盛世、对我们这个家的极致守护。
他并非不信任我,他只是习惯了将一切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尤其是他在乎的一切。
我加冠之后,开始正式参与朝政。
父皇将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处理政务时的那种雷厉风行、洞悉人心、果决狠辣,让我受益匪浅,也让我压力倍增。
他常常在我提出建议后,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的疏漏,言辞犀利,不留情面。朝臣们都说,太子殿下越来越有陛下当年的风范了。
只有我知道,我与父皇终究是不同的。他像一团能焚尽一切野火,而我,或许更像母后所期望的,是能滋养万物、亦能承载波涛的深水。
这期间,也并非没有波澜。曾有朝臣意图讨好,进献美人,言语间暗示东宫需广纳妃嫔,开枝散叶。
我尚未表态,父皇已勃然大怒,当场将那官员斥退罢黜,冷声道:“太子妃之事,朕与皇后自有主张,何时轮到臣下妄议?再有以此邀宠惑乱者,严惩不贷!” 事后,他私下对我言道:“琛儿,莫要学那些庸碌之辈,沉溺女色。一个真心相待、能与你并肩同行之人,远胜千百个趋炎附势的庸脂俗粉。看看你母后便知。”
我明白,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我,也希望我如他一般,寻得一份挚诚之情。
我也逐渐发现,父皇对母后的痴迷,随着年龄增长,竟有增无减。
他依旧会因母后多看了某个年轻臣子一眼而暗自不悦,会霸道地规定母后每日必须抽时间陪他用膳、散步,会将她喜欢的物件、吃食时刻备着,细致入微。
母后常无奈地对我说:“你父皇啊,真是越老越像个孩子。” 可那语气里,满是纵容与甜蜜。
父皇是在我二十五岁那年,将皇位正式传位于我的。
他说:“朕打下的江山,已为你扫平了障碍;朕与你母后守住的盛世,也到了该交到你手中的时候。朕累了,该陪你母后,好好享受几年清静日子了。”
他退位得干脆利落,带着母后移居到京郊早已建好的温泉别宫,将偌大的紫禁城和整个帝国交给了我。
登基大典那日,我身着衮服,接受百官朝拜,目光越过重重宫阙,仿佛能看到别宫中,父皇正揽着母后,悠闲地看着庭前花开花落。
我知道,他并非真的完全放手。朝中仍有他的耳目,重大决策,我依然会遣人去请示他的意见。
他就像一头虽然蛰伏、却依旧警觉的雄狮,在暗中守护着他的领地和继承人。
我谨记他的教诲,也融合了母后的仁恕。
我延续了他们制定的国策,勤政爱民,努力做一个明君。
我娶了一位志趣相投、温婉贤德的太子妃,如今她已是我的皇后。
我们的感情虽不似父皇母后那般惊心动魄、偏执入骨,却也相敬如宾,和睦美满。我深知,那样的爱情,世间罕有,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已是幸事。
岁月流逝,我也到了知天命之年。父皇和母后是在同一年,安详离世的。
父皇去时,紧紧握着母后的手,母后随后便在睡梦中平静追随而去。他们实现了“生同衾,死同穴”的誓言,合葬于早已建好的帝陵。
站在他们陵前,我一生中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父皇的严厉与深沉的爱,母后的温柔与坚韧的力量,他们之间那不容于世、却贯穿始终的深情,共同塑造了今天的我。
我曾是仰望山岳的孩童,是风雨中淬炼的少年,是试图在巨人影子下寻找道路的储君,最终,我成为了这片江山的守护者。
我继承了父皇的江山,继承了他的责任,也继承了他对母亲那般——虽形式不同,但内核一致——的珍视与守护。
我没有他那般炽烈如火的偏执,但我有我的细水长流。
如今,我也开始教导我的太子,如同当年父皇教导我一般。
我会对他讲述他皇祖父开疆拓土、奠定盛世的伟业,讲述他皇祖母于危难中镇定自若、安定乾坤的智慧,也会讲述他们之间那传奇般、超越了生死界限的爱情。
紫禁城的日升月落,江山社稷的代代传承,便在这无声的岁月中,悄然完成。
我,刘琛,这一生,幸为刘谨与李晚妤之子,幸承这万里江山之重。此生,无愧父母,无愧社稷,亦无愧于心。
(刘琛番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