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皇兄刘琛的童年是在严苛的期许与厚重的典籍中度过的,那我的童年,便像是在蜜糖与琉璃光影里打滚,无忧无虑,绚烂非常。
我是刘珏,大周朝的二皇子,后来被封为宸王。
我的父皇是威震天下的刘谨,母后是温婉娴静的李晚妤,而我的哥哥,是自幼便被立为储君的刘琛。
或许因为我不是储君,肩上没有那沉重的江山之担,父皇对我,似乎总多了几分寻常父亲的宽容与……嗯,甚至是纵容。
我记忆中的父皇,除了在朝堂上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帝王模样,在坤宁宫里,他常常是那个会将我高高举起,放在他宽阔肩头,带我“巡视”御花园的爹爹。
他身上有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一种独属于他的、强大而安稳的气息。
我尤其崇拜他。
崇拜他能挽强弓,射落最矫健的苍鹰;崇拜他挥毫间,决定万里疆域的版图;更崇拜他看向母后时,那仿佛天地间唯有她一人的专注眼神。
我知道父皇是严厉的,他对皇兄的要求近乎严苛,但对我,他的底线似乎低了许多。
我功课上稍有懈怠,太傅告到父皇那里,他多半只是淡淡一句“珏儿还小,慢慢教”,或是无奈地揉揉我的发顶,对母后叹道:“这小子,若有琛儿一半沉静就好了。”
那语气里,并无多少真正的责备。
而我的母后,是我童年所有温柔与安宁的来源。
她是那么美,像月光下静静绽放的玉兰。
皇兄需要学习为君之道时,我多半是赖在母后身边,看她插花、调香,或是听她讲那些书本上没有的有趣故事。
她的怀抱柔软馨香,是我受了委屈、累了困了时最渴望的港湾。
她会轻轻拍着我的背,哼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那声音能抚平我所有的不安。
我依恋她,胜过依恋世间一切。
皇兄刘琛,于我而言,是如同小父亲般的存在。
他比我年长几岁,却沉稳得像个小大人。
父皇严格要求他,他便以同样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同时也……默默守护着我。我闯了祸,常常是皇兄先一步替我遮掩;我想要的玩具、想吃的点心,他总会想办法帮我弄来;我被父皇偶尔考校功课答不上来时,他会在旁边看似不经意地提点一二。
有他在前面顶着“太子”的重担,我这“二皇子”的日子,简直快活似神仙。
随着年龄渐长,我愈发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愈发感激这种“清闲”。
我不必像皇兄那样,天不亮就起身读书习武,也不必时刻注意言行举止,担心有损国体。
我可以钻研我喜欢的书画琴棋,可以溜出宫去(当然是在父皇母后默许和皇兄的掩护下)感受市井的繁华,可以结交一些志趣相投的朋友,只要不涉及朝政、不触犯律法,便无人会以储君的标准来苛责我。
皇兄开始参与朝政后,越发忙碌。
但他无论多忙,总会抽空检查我的功课,询问我的生活。
有时我贪玩过头,他会板起脸来训斥几句,那模样,竟有几分父皇的神韵,只是眼底的关切远远多过严厉。
他常对我说:“珏儿,你不必背负我所背负的,但也要明白,我们身为皇子,享万民奉养,即便不为君,亦当为臣、为民尽一份心力。你可以清闲,但不能庸碌;可以逍遥,但不能荒唐。”
我把这话记在心里。
我对权力没有太大欲望,但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对得起父皇母后养育之恩、对得起皇兄庇护之情的人。
我利用自己的闲散,广泛涉猎杂学,书画技艺渐臻佳境,也暗中帮着皇兄处理一些他不便出面的、与文化或民间交流相关的事务,算是用我的方式,为他分忧。
我对父皇的崇拜,并未因年岁增长而减少,反而更深。
我见过他在母后生病时,罢朝数日,亲自守在榻前,那焦灼的神情与寻常百姓家的丈夫无异;也见过他为了给母后一个惊喜,命人千里迢迢运来她家乡的梅花。
他那份对母后数十年如一日的、霸道而深沉的痴迷,让我觉得,这世间最真挚的情感,莫过于此。
父皇禅位给皇兄后,带着母后去了别宫颐养天年。
皇兄正式登基,成为了新的帝王。他力排众议,并未让我前往封地,而是将我留在了京城,赐我宸王府,享双倍亲王俸禄,却几乎不给我任何具体的政务束缚。
“珏儿,”新帝登基大典后的家宴上,皇兄握着我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郑重,“朕知你志不在此。留在京中,替朕多陪陪父皇母后,也替朕……看看这京城的风物,做你想做之事。只要有朕在一日,你永远是大周最逍遥快活的宸王。”
我看着他眼中一如往昔的庇护与兄弟情谊,心中暖流涌动。
我知道,这是他和父皇母后共同为我铺就的路,一条充满宠爱与自由的康庄大道。
于是,我的宸王生涯,便是时常往返于京城与父皇母后所在的别宫之间。
我成了连接皇兄与退位父皇母后之间的桥梁,传递着彼此的牵挂与消息。
我陪着父皇下棋,听他回忆当年的峥嵘岁月;我伴着母后赏花,听她细数宫中旧事。
他们看着我时,眼中总是带着无需我承担重任的轻松与慈爱。
我也利用我的清闲和财富,开办书院,资助寒门学子;搜集散佚的古籍字画,整理保存;举办诗会雅集,让京城的文化氛围愈发浓厚。
我不涉党争,不握实权,只做一个风雅逍遥的王爷,反而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好评。
皇兄对此十分欣慰,常对心腹说:“宸王虽不理政务,然其存在,便是盛世雍容、天家和睦的象征。”
父皇和母后是在安宁中相继离世的。
他们离去时,我很伤心,但更多的是感恩。
感恩他们给了我如此无忧无虑的一生,感恩他们让我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
皇兄悲痛之余,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我所能做的,便是在他需要时,陪他说说话,下下棋,用我的方式缓解他身为帝王的孤独与压力。
我们的兄弟之情,历经岁月,愈发醇厚。
我这一生,未曾体验过皇兄那般日理万机的辛劳,也未曾感受过权力巅峰的孤独与寒冷。
我就像一块被精心呵护的暖玉,始终被父母的宠爱和兄长的庇佑温暖着。
暮年之时,我常坐在宸王府的亭台水榭边,看着儿孙绕膝,回想这一生。
我并非叱咤风云的英雄,也非名垂青史的贤王,我只是刘珏,一个在父兄羽翼下,幸福而圆满地度过了自己一生的普通人,恰巧生在帝王家。
我有仰之弥高的父亲,有用一生诠释温柔与坚韧的母亲,有为我撑起一片晴朗天空、让我得以尽情逍遥的兄长。
此生,足矣。
(刘珏番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