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死一般的寂静。
洛子岳那句充满揶揄的气音,在林默耳边,不啻于一道天雷。
丁子钦那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眼神,更像是两把探照灯,把他从里到外照得通透。
社死,往往只在一瞬间。
林默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
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不,可能就是等会儿行动结束,洛子岳会如何绘声绘色地把这件事当成段子,发到公司群里。
标题他都想好了——《震惊!当红男星林默竟被一套三十块包邮的cosplay道具吓尿!》。
叔可忍,婶不可忍!
林默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那个还在吹嘘自己“光辉战绩”的“三哥”。
他原本的计划,只是小惩大诫,利用声光电效果把这群业余盗贼吓跑,然后报警收工,充满了技术流的优雅和人道主义关怀。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要让这位“三哥”,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来自专业团队的、全方位、无死角的“降维打击”。
他转过头,不再看那两个憋笑憋得浑身发抖的损友,只是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道:“计划变更。丁子钦,取消你的bGm和声光电环节。”
“啊?”丁子钦一愣,“为什么?我的艺术构思……”
“洛子岳,”林默直接打断他,“你的番茄酱妆可以留着,但待会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主动现身。”
洛子岳也懵了:“那我干嘛?在草丛里当一只安静的蘑菇吗?”
“听指挥。”林默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现在,表演正式开始。第一幕,起雾。”
说完,他不再理会耳麦里那两个充满问号的声音。
他单手负后,另一只手在身前,悄无声息地掐了一个在外人看来极为古怪复杂、却又带着一种玄妙韵律的法诀。
——“五行迷踪,水汽化形,起!”
天师的记忆与力量,在他体内流转。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去!
正在不远处热火朝天挖土的盗墓贼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脚下的地面,那些湿润的泥土和腐烂的落叶之中,一丝丝、一缕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色水汽,正悄然升腾而起。
起初,那只是一层贴着地皮的、淡淡的薄霭,在黑暗中几乎无法察觉。
“哎?你们觉不觉得……好像变冷了?”那个叫小亮子的年轻人最先察觉到不对,他搓了搓胳膊,小声嘀咕。
“废话!这都下半夜了,山里能不冷吗?赶紧干活儿,挖开棺材,咱们回家搂着婆娘睡热炕头去!”“三哥”一锄头刨开一块硬土,不耐烦地催促道。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诡异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乱葬岗的中心处卷起!
那风不带声响,却冷得刺骨,吹得人汗毛倒竖!
紧接着,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层原本只是薄霭的雾气,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猛地从地面“长”了起来!
它翻涌着,盘旋着,以一种完全违背自然规律的速度急剧变浓,不过短短十几秒,就化作了滚滚的浓雾,将整个乱葬岗彻底吞没!
“我靠!怎么突然这么大雾!”
“看不见了!柱子,你在哪儿?”
“三哥!这……这雾不对劲啊!”
……
恐慌,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这雾太诡异了!它不是飘来的,而是凭空出现的!
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光线照进去,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只能在身前留下一团昏黄的光晕。
周围的树木、土坟、甚至近在咫尺的同伴,全都被这片浓稠的、仿佛有质感的白雾所淹没。
他们像是突然被扔进了一个装满牛奶的玻璃缸,上下左右,皆是一片混沌的乳白。
“慌什么!都别动!站在原地别动!”“三哥”也慌了,但他还是强作镇定地大吼,“山里起雾,正常现象!都把头灯往下照,看着自己的脚下!”
他话音未落——
“呜……呜呜……”
一阵若有若无的、像是女人哭泣的声音,从浓雾的深处悠悠地飘了过来。
那哭声,时断时续,飘忽不定,仿佛就在耳边,又好像远在天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怨毒,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谁?谁在哭?!”一个胆小的盗贼声音都变了调。
“三哥……你听见没?是哭声啊!”
“都给老子闭嘴!是风声!是风穿过树林子的声音!”“三哥”厉声喝道,但他握着铁锹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指节已经泛白。
他嘴上强硬,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
这哭声太邪门了!根本不像是风声!
“哈哈哈哈……”
哭声未歇,一阵孩童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那笑声清脆,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可在这片死寂的乱葬岗,这片诡异的浓雾中,却显得无比阴森恐怖。
那笑声在雾中回荡,仿佛有一群看不见的小孩,正在他们身边,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救命啊!”那个叫小亮子的年轻人第一个崩溃了,他丢掉手里的锄头,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有鬼!真的有鬼啊!”
树林里,丁子钦一脸陶醉地放下了手中的儿童发声器,兴奋地低语:“怎么样?我这招‘声东击西,虚实结合’,是不是很有大师风范?”
洛子岳也压低了声音,激动地回应:“牛逼!我都起鸡皮疙瘩了!默仔,该我上了吧?我保证从左边那个土坟后面跳出去,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待命。”林默的声音依旧平静。
他站在黑暗中,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强大的感知力,清晰地捕捉着浓雾中每一个人的心理变化。
恐惧,正在发酵。
还不够。
他要的,是彻底的、无法挽回的崩溃。
“三哥”听着手下一个个濒临崩溃的哀嚎,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军心一散,就全完了!
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开了刃的短刀,这是他花大价钱弄来的防身利器。
冰冷的刀锋,给了他一丝勇气。
他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色厉内荏地大吼道:“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有种的给老子滚出来!老子烂命一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装神弄鬼的,算什么东西!”
他试图用吼声,来驱散自己和同伴们心中的恐惧。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所有的哭声、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比刚才的鬼哭狼嚎,更加令人窒息!
盗墓贼们一个个僵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三哥”握着刀,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浓雾,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他有一种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他。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一个同伙,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三哥”的身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声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眼一翻,竟然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老五!你怎么了?!”“三哥”大惊,猛地回头。
他什么都没看见,身后只有翻涌的浓雾。
“在……在你头上……三哥……在你头上啊……”另一个同伴用哭腔喊道。
“三哥”闻言,下意识地,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他看见了。
就在他的头顶上方,浓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一个空洞。
一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涂抹着两道暗红色“血泪”的脸,正从那空洞中缓缓探出,倒悬着,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张脸,帅得有些过分,可是在这种情境下,这种诡异的帅,反而成了最极致的恐怖!
洛子岳正被丁子钦用鱼线吊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晃晃悠悠地履行着林默刚刚下达的“天降神兵”指令。
他居高临下,看着下面那个已经彻底呆滞的“三哥”,甚至还有心情对着耳麦吐槽:“默仔,这姿势有点费腰啊……哎,你看他,他是不是要吓尿了?”
“三哥”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了。
人类的恐惧,在超出某个阈值之后,便不再是尖叫,而是一种生理性的、无法抑制的崩溃。
“啊——!!!”
他终于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手中的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完全不听使唤,最后也跟老五一样,两眼翻白,浑身抽搐着倒了下去。
主心骨一倒,剩下的三个人彻底疯了!
他们丢掉工具,哭爹喊娘地在浓雾中四散奔逃,却因为完全看不清方向,跑了没两步,就互相撞在一起,或者被脚下的土坟绊倒,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响成一团,乱成了一锅粥。
“够了。”林默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浓雾,开始缓缓流动。
它不再是混沌一片,而是像被精心编排过一般,在那些盗墓贼面前,分出了一条清晰的、没有障碍的“路”。
那条路,通向树林的边缘。
而路的尽头,一个人影,正从最浓的雾气中,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那个人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深色休闲装,没有惨白的妆容,没有狰狞的表情,甚至连步伐都显得不紧不慢。
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比刚才那张倒悬的鬼脸,恐怖一百倍的气场!
那是一种绝对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森然与冷漠!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只,在俯瞰着几只惊慌失措的蝼蚁。
他漆黑的眼眸,在黑暗中,比星辰更亮,也比寒冰更冷。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几个惊魂未定的盗墓贼,一言不发。
那是一种无声的审判。
剩下的三个盗墓贼,看着这个从浓雾中走出的“人”,他们疯狂逃窜的脚步,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不怕鬼哭,不怕鬼脸,因为那都是“假”的。
但眼前这个“人”,却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了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被绝对碾压的绝望感!
“噗通!”
“噗通!”
“噗通!”
接连三声闷响,最后三个盗墓贼,连叫都没叫出来一声,便干脆利落地双腿一软,齐刷刷地晕了过去。
整个乱葬岗,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浓雾,依旧在无声地翻涌。
洛子岳和丁子钦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看着满地“尸体”,一脸的震撼与茫然。
“这……这就结束了?”洛子岳抹了一把脸上的番茄酱,难以置信,“我才刚出场一次啊!”
丁子钦则推了推眼镜,喃喃自语:“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心理战的最高境界……”
林默没有理会他们。
他缓步走到那个昏迷不醒的“三哥”面前,蹲下身,看着这张不久前还在洋洋得意吹嘘的脸,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淡然。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三哥”的脸颊。
然后,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片狼藉的“战场”,以及那几个昏死过去的业余盗贼,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带着几分嘲弄的弧度。
他转过头,看向还处于震惊中的洛子岳和丁子钦,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缓缓开口。
“现在,谁能告诉我,”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始作俑者身上,“到底是谁,被吓得不敢动弹了?”